已经凉了,他却还是喝了一口,舌尖尝到一丝清苦,但苦过之后,却有回甘,淡淡的,在舌尖縈绕不散。
长乐宫中,
內殿长厅,
殿內的铜鹤香炉里,紫檀香正燃到第三寸,烟缕斜斜往上飘,却在离梁顶半尺处猛地打了个旋,像是被殿內骤然绷紧的空气攥住了。
伺候在廊下的小太监们早把呼吸敛到了极致,靴底沾著的金砖缝里的灰尘都不敢惊动——方才送文书的老太监刚把那迭油皮纸封著的卷宗搁在紫檀木案上,里头“啪”的一声脆响,紧接著就是茶盏砸在地上的动静,瓷片飞溅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撞出三四个回音,才簌簌落定。
太上皇周圣卓穿著石青色的常服,领口绣的暗纹龙形本是蜷著的,此刻却像活了过来,隨著他猛地起身的动作绷得笔直,
此刻,
太上皇一脸的阴鬱,左手按著案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骨节处磨得案面的包浆都亮了几分,那迭文书被他右手一把薅了过去,油皮纸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像是要把里头的字都捏碎在掌心。
文书中寥寥几句话,竟然记录的如此刺耳,厉声大喝,
“反了!反了!”
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带著中气十足的咆哮,却又裹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眼角的皱纹本是岁月刻下的浅痕,此刻却像刀劈斧凿般竖了起来,把那双曾看透两朝风雨的眼睛,挤成了两道寒光,直直射向跪在地上的老太监。
“徐长文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户部主事,敢把六部的卷宗翻个底朝天,现在倒好,审他的案子,审到要请奏皇上刑部审问,他自己倒成了铁案里的钉子,这是给谁看!”
传信的老太监把头埋得更低,额角几乎要贴上冰凉的金砖地。
他跟著太上皇四十年,从潜邸到东宫再到这长乐宫,见过他龙顏大怒时杖毙太监,见过他为边患彻夜难眠时砸碎过整架的瓷器,却从未见过这般怒火烧到眼底发红的模样。
那怒火像是从丹田一路烧上来,烧得他说话时牙关都在打颤:
“回…回太上皇,刑部的文书里说…说徐主事在狱中仍执迷不悟,又在庭审中拒不认罪,不仅不认攀诬大逆之罪,反倒…反倒拿出了当年漕运和江南亏空的帐册副本,说…说要面呈皇上,辩个是非曲直。”
“帐册他还有脸提帐册!”
太上皇猛地將文书摜在案上,卷宗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楷,其中几页还夹著徐长文亲笔写的辩词,字跡力透纸背,连笔锋都带著股不肯弯折的硬气。
尤其是一眼扫到“臣虽卑微,不敢负天下苍生”那行字,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伸手一把將那页纸扯了下来,揉成一团就往地上扔。
“天下苍生他一个芝麻官,也配谈天下苍生!当年朕为了朝廷安稳,不得已停下查抄的事,算是一笔带过,现在他还想翻案,是觉得朕处置不公,江南的事,无非是朕用了一些玉石,他就追著不放,是看不惯朕了。”
站在一旁的总管太监夏守忠赶紧上前,捧著个新茶盏想递过去,却被太上皇一胳膊肘撞开,茶盏“哐当”掉在地上,热水溅了夏守忠一裤腿,他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只是慌忙跪下磕头:
“太上皇息怒,龙体要紧啊!徐长文不过是个倔脾气的书生,犯不著您动这么大肝火……”
“倔脾气”
太上皇冷笑一声,笑声里带著冰碴子,
“他那是倔吗他那是拿著鸡蛋往石头上撞,还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这石头有多硬,他的鸡蛋有多『清白』!你去看看他的辩词,说什么『审案者若怀私心,不如不审』,他这是在骂刑部,骂大理寺,骂所有办他案子的人!他甚至敢暗讽……暗讽当年漕运的事,是朝廷上下沆瀣一气!”
说到“漕运”二字,他猛地顿住,胸口的起伏更厉害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若说他没有私心,是万万不能的,查抄千万两银子,全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