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按住了他手腕。
不是拉,不是拦,是压——五指如铁钳扣住尺关穴,力道精准得令他整条右臂霎时发麻。
张大叔猛地侧首,正撞进她眼里:烛火早熄,天光尚薄,可那双眼却清得像刚滤过三遍的山泉,冷,静,底下压着一道未出鞘的锋。
“打人不如打仗。”她声音不高,却劈开了人群嗡嗡的躁动,“你砸一块匾,他们明日便换十块;你断一根锄,他们已有百车陈粮堆在仓里——等着喂饱衙门的嘴,再饿死你的田。”
张大叔胸膛剧烈起伏,断腿处旧伤突突跳痛。
他没说话,只死死盯着她袖口翻起的那截手腕——旧疤淡青,而腕骨凸起处,还沾着一点未洗净的灰烬。
李芊芊已转身。
她未取佩刀,未唤护卫,只从案头抽出三叠纸:最上是昨夜清水浮影复原的十七年山租明细;中间是桑皮纸收据七张,边角齐如刀裁;最下,是一卷油润泛黄的茶油纸账链,自嘉和二十年始,逐年缝缀,针脚细密如茶树根须,蜿蜒入册脊。
她步履极稳,踏过冻土,走向县衙。
柱子默然随行,甲胄轻响如檐冰将坠;王老板扛着一袋未拆封的“义粮”米包,米粒从破口簌簌漏下,在青石上拖出一道灰白痕;赵捕头走在最后,靴底打滑两次,却始终没敢伸手扶墙。
县衙仓门轰然洞开时,霉味混着陈年桐油与鼠尿气扑面而出。
李芊芊未掩鼻,径直蹲下,指尖捻起一袋米袋底缝线——粗麻线里,果然嵌着半枚褪色靛蓝印:“丰裕栈·丙午秋”。
她直起身,将入库单拍在仓吏脸上:“写的是‘民捐义粮’?”
王老板冷笑,撕开一袋,抓出一把米扬向天光——米粒干瘪泛黄,指尖一搓,簌簌成粉,内里竟裹着蛛网状灰丝。
“霉变三年有余。”他声如铁砧,“义粮?义的是谁的命?”
仓吏瘫软在地。
李芊芊却未看一眼,只将茶油纸账链摊于公案,又覆上桑皮纸收据。
此时恰逢檐角破窗漏雨,一滴、两滴……水珠坠在账本上,茶油纸吸水不洇,墨字反愈清晰;桑皮纸却迅速晕染,朱砂印如血泪漫漶,数字在泪痕中浮沉欲散。
她指尖点着那行被水泡得微颤的“嘉和二十六年,山租三两二钱”,忽然抬眼,目光扫过满堂噤若寒蝉的胥吏,扫过抖如筛糠的仓吏,扫过赵捕头额角未干的冷汗——最后,落回张大叔脸上。
“账不怕雨。”她声音轻得像一片叶落,“怕的是人心干涸。”
言罢,她拂袖转身。玄色斗篷掠过门槛,未带起一丝风。
身后,张大叔忽然双膝砸地。
不是跪人,是跪仓中积尘三尺的夯土地。
他双手掘入冻土,指甲崩裂,抠出一捧褐黑泥块——土松开时,半粒硬壳微褐、形如心尖的茶籽滚落掌心,壳上还带着经年不褪的浅刻纹:一个“张”字,细若游丝,却是他父亲断腿那年,趁夜埋下的种。
风穿破窗,吹得账页哗啦轻响。
檐角水珠悬而未坠,将落未落。
寅时三刻,北岭渠岸霜气未散。
风还带着山坳里刮来的湿冷,吹得新砌的青石渠沿簌簌掉渣。
周德海余党虽已伏法,可浙东民议工程刚立起的铜钱桩,却在昨夜一场猝不及防的狂风里,歪了三根——其中一根,斜得最狠,半截铜钱几乎陷进冻土,钱文朝天,像一张无声张开的嘴,吐着寒气。
周大人勒马停于渠首,玄色官袍下摆被风掀得猎猎作响。
他没下马,只垂眸盯着那根歪斜的铜钱桩,眉头拧成一道深壑。
“此物易盗,又无锁钥,何以为信?”他声音不高,却如石子坠入静潭,四下随行胥吏俱是一凛。
话音未落,渠南田埂上忽涌来七八个赤脚村童,衣襟上还沾着灶灰与糯米粉。
领头的是张大叔家的小孙子,才八岁,光脚踩过冰碴,跑得飞快,一把扑到铜钱桩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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