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封家书和名单。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日前清河来信,附有一份名单,言及族中几位子弟有意出仕。”
崔婉手中针线微微一顿,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父亲家书,妾已阅过。
族中子弟才具如何,妾身处闺阁,并不深知。
夫君身负朝廷重责,用人唯贤才是正理。
该如何处置,但凭夫君明断,无需因妾之故有所顾虑。”
她的话语坦然直接,再次清晰地划定了界限——她是陈家妇,崔氏是外家,朝廷用人是公事。
这态度,让陈暮心中最后一丝因联姻而来的用人顾虑也消散了。
“我明白了。”
陈暮点头,“我会着人查核,若真有才学,自当量才录用。”
夜深,陈暮在书房中再次面对那份名单,以及今日积压的诸多难题。
兖州的抗辩,荆州的细作,各处喊难的公文……压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提笔,却半晌未能落下。
一种深沉的疲惫感攫住了他,并非身体,而是心神。
他仿佛能听到各方势力在暗处窃窃私语,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等待他出错,等待他被这千钧重担压垮。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案头的砥石。
在跳跃的烛光下,它黝黑的表面泛着冷硬的光泽。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崔婉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
她将点心放在书案空处,目光扫过陈暮紧蹙的眉头和案上堆积的文书,最后也落在了那方砥石上。
她沉默片刻,并未如往常般即刻离去,而是轻声道:“妾幼时随父亲在任上,曾见官署前立有一块‘戒石’,上刻十六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父亲言,为官者,当时时以此自省,不忘根本。”
陈暮闻言,心中蓦然一震。
他抬头看向崔婉。
崔婉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依旧轻柔,却字句清晰:“妾不知夫君今日所忧何事,但想来无非‘责任’二字。
夫君位居枢机,手握权柄,一言可决无数人生计,一念可系万千人性命。
权柄愈重,责任愈大,忧虑自然愈深。
然,既在其位,便需承其重。
但求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止无愧于本心,外间的风言风语,宵小伎俩,又何足道哉?”
她的话,如同一声清磬,敲散了他心头的迷雾。
是啊,他之所以感到压力,正因为他在认真对待这份责任。
若只知争权夺利,尸位素餐,又何来这般重压?这压力,本就是“砥石”
该当承受的磨砺。
陈暮深吸一口气,眼中恢复了沉静与锐利。
他看向崔婉,郑重道:“多谢夫人金石之言。”
崔婉微微摇头,柔声道:“妾只是说出心中所想。
夜已深,夫君早些安歇,明日还需劳心。”
说罢,她翩然离去。
陈暮重新提笔,这一次,笔尖沉稳而坚定。
他先在那份崔氏子弟名单上批下“着吏部曹循例考绩,量才叙用”
,然后开始逐一批复那些喊难的公文,措辞依旧严厉,却多了几分通盘考虑的周全与不容置疑的决心。
窗外的风似乎大了些,吹得窗纸簌簌作响。
但书房内的灯火,与那方承载了“责任”
与“本心”
的砥石一样,在风雨声中,愈显得坚定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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