槁的树藤,在表面平静下无声地蓄积着足以勒断骨头的巨大力量。那不仅仅是惊惧,更是一种混合了极深阅历的、对某种熟悉的、灾难性气息骤然复归的致命警惕!
王宴设在了占地最广的宴飨殿。巨大的空间被连日的雨水沁透,高大的拱顶下回荡着水珠滴落的嘀嗒声,敲打着沉闷的空气。殿宇深处,几个巨大的、以整块青石雕凿成的木炭火盆在角落熊熊燃烧,赤红的炭火放射出灼人的热浪,蒸腾出浓烈的烟火气。这灼热的气流与殿内浓重湿冷的水汽激烈搏斗着,形成一片朦胧的水雾地带,视线穿过其中,人影物象都微微扭曲变形。
湿漉漉的石板地面似乎不是来自雨水浸透,而是来自大地深处不断沁出的阴湿寒气。赤脚的低阶侍者捧着沉重的食盘或酒器,脚步匆忙地在光滑的石面上移动,寒气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他们的脚心直窜脊骨,让他们不自觉地哆嗦。
宴席上的珍馐,多以新进贡物为主材,以彰显王恩浩荡及四夷咸服。殿角炭火旺盛处,几位庖人正手持长杆,专注地炙烤着阳夷进献的肥美河鱼。被剖开的鱼身紧贴着通红的炭火,鱼脂滋滋作响,不断凝聚成大滴大滴滚烫的油珠,旋即炸裂坠落,“噼啪”爆响中升腾起浓郁的金黄色烟雾,带着焦香鱼脂特有的、充满肉欲的霸道香气,混合着木炭烟火气,在潮湿的水雾中强势地弥漫开来,成为这场宴会最直观也最粗犷的感官刺激。
巨大的宴席上,摆放着赤夷进贡的、由整块暗红色砂石雕凿而成的大圆酒樽,个个沉重敦实,形如硕大的矿槽。殷红的酒浆倾注其中,在周围炭火的映照下,那液体在粗粝的石槽内流动、碰撞,发出沉闷声响,闪烁着如同地底熔岩般的诡异红光。
镶嵌着螺钿漆彩的硕大陶盘中,高高堆叠着白夷的毛栗。果实已蒸熟剥壳,金黄油亮的栗肉堆垒如山,散发着植物淀粉在熟透后形成的、温暖甘甜的香气,如同大地母亲的慰藉,中和着肉与酒的浓烈。
泄王高踞主位,身前横陈着一张特殊的桌案——由风夷所贡整根巨木原木直接剖开、挖凿而成的巨大盘碗!厚重的木质边缘还保留着树皮原始的肌理和形状,碗内壁被反复涂抹的油脂浸润渗透,呈现出深沉油亮的棕褐色泽,原始而粗犷。碗中盛放着庖厨精心炮制的各式菜肴。
泄频频举起同样由风夷巨木制成的粗犷酒杯,向下方分席而坐的六夷使节朗声致意。声音洪亮,中气似乎显得很足,带着王者的豁达与雍容。但这声音在空旷潮湿的大殿里回荡,却总带着一丝难以彻底摆脱的虚空感。
座下的六夷使者神态各异,共同构成一幅权力的浮世绘。
风夷的使者最为苍老,须发如同秋后被野火燎烧过的荒原,灰白干枯,杂乱无章。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劈斧凿,刻满了风霜雨雪和长途跋涉的痕迹。他恭敬地低垂着头,应和着泄王的每一次举杯。只是每当其低垂的眼皮抬起,目光无意间扫过大殿墙角那几株用巨大陶缸种植的、从祖父槐帝时代起就陈列于此、象征着某种庇佑的槐树盆栽时,他那深陷的眼窝底部,会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灰败与凄凉。那几株当年枝叶繁茂、象征生机的槐树,如今在殿中潮热水汽的熏蒸与炭火燥热的夹击下,树叶焦黄蜷曲,枝干呈现出枯朽的干裂,散发出的不是木气,而是一种近乎垂死的衰败气息。风夷使者的目光与枯槐相遇的瞬间,那种同被时代之浪冲刷至岸边、即将被沙砾掩埋的命运认同感,清晰得令人窒息。
白夷使者则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如同一尊被雨水打湿的白陶俑。他的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如同浸水后揉搓过度而失去弹性的生面团,眉眼之间的界限也有些模糊不清。眼神始终空洞地平视前方,仿佛没有聚焦点,透着一股无欲无求、却又令人不安的失魂般的漠然,仿佛他的灵魂已与这繁冗的宴席隔绝。
赤夷使者则呈现出另一极端。他竭力挺直脊背,高昂着头颅,试图表现出无比的荣耀与忠诚。然而那亢奋绷得太直、以至于颈项上暴突的、扭曲的筋脉纹路,像数条被强韧渔线勒紧的兽喉,肌肉的虬结与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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