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眯起眼,努力在混乱的雨幕中搜寻,视线投向王帐侧后方数十步之外——那里,停放着几辆巨大的、覆盖着厚实油毡的辎重车辆,如同雨中几座沉默黝黑的山丘。
就在那里!
一点微弱的、几乎要被风雨彻底淹没的青黄色光晕。那是青铜灯盏里豆粒般大小的火光!微光仅仅短暂地映亮了一小圈景象:一个披着厚重蓑衣的身影——身影的轮廓在蓑衣下依旧被勾勒得宽厚雄壮,正是护卫长鬲!他正小心翼翼地弯着腰,费力地将一个沉重得不可思议的物体,慢慢地、极其谨慎地推入其中一辆辎车巨大油毡下黑洞般的车厢深处!
光线极其有限,雨水又织成灰白的巨幕。但阳甲还是瞬间辨认出那物体粗犷而古拙的轮廓——那顶端最醒目的特征,一个巨大的、张开巨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饕餮兽面浮雕!即使隔了这么远,在那昏暗摇曳的光线下,阳甲仿佛仍能看到那兽瞳的镶嵌凹槽里深不可测的幽暗!那是他车驾上象征王权的青铜钺!由大匠在数百次熔炼中千锤百炼而成,承载着无数先祖血誓与杀伐威仪的国之重器!
一瞬间,时间凝滞。呼啸的风声,砸落的雨点,那盏油灯如豆的火苗在黑暗中的挣扎……世界所有的声响都褪去了。只剩下胸膛里那颗暴烈跳动、几乎要炸裂开来的心脏,在冰冷的骨腔中擂鼓般轰响。
冰冷的雨水沿着后颈滑进脊背,激得他浑身一颤,但那彻骨的寒意完全无法与此刻心底涌上的那股冰河裂解般的寒气相提并论。
那宽厚、忠诚的背影还在专注地移动着沉重的钺身。阳甲的视线越过这令人心胆俱裂的场景,下意识地、死死盯向旁边那辆挂着墨绿色帷幔、车厢木板上刻着狰狞枭鸟徽记的特制王车——那是干壬的车驾!
阳甲的手指死死抠进了毡帘冰冷湿滑的边缘,指甲似乎嵌入了厚实的皮毛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股猛烈的呕吐感在胃里剧烈翻搅,直顶喉咙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一阵极其轻微、却在如此死寂中异常清晰的吱呀声从那墨绿色枭鸟车驾的方向传来。声音极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直接刺穿了阳甲僵硬的耳膜。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从墨绿色幔帘的缝隙里探了出来!那手的每一寸皮肤都细腻得惊人,像是上等的羊脂玉,修长的指尖似乎经过了精心修饰,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精致感。这样一双手,与他全身披挂、刚从雨中归来的粗豪护卫长形成了刺目而诡异的反差。
那只玉雕般的手无声地、短暂地搭在了护卫长鬲戴着湿漉漉皮质护臂的粗壮手臂上。没有语言,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轻轻拍了两下。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慰藉、提醒、赞许?还是更多无法揣测的内涵?
只是那么极其短暂的、轻若无物的两次接触。
随即,那白皙得刺眼的手便如同一条无声无息的游蛇,迅速地滑落、缩回那墨绿色的幔帘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那一瞬间。鬲的动作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肩膀的轮廓在蓑衣下不易察觉地僵住,身体仿佛凝固在冰冷密集的雨幕里。
那盏青铜油灯的微光艰难地穿透雨幕,照亮了那张被雨水打湿的、棱角分明的脸。雨水沿着他高耸的颧骨、紧绷的颊线汇聚成溪流淌下。灯光摇曳中,就在那只玉手触碰的刹那之后,阳甲似乎……似乎在那张一贯忠诚坚毅、只懂得服从王命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残影。
那像是一种紧绷到极限、几乎要濒临碎裂的神情。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倏忽一闪——是痛楚?是无言的撕裂?抑或是对某个残酷选择已然无可挽回的……一种认命般的死寂?光线太弱,雨幕太密,那复杂的神态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墨迹,只存在了一刹那便无法辨认。
“干……壬……”
阳甲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挤不出半点声音。那双死死抠入湿冷毡帘边缘的手上,指甲已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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