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叔旦依令,动作缓慢得如同大地深处的熔岩在凝固。几天前那个精神短暂回光、能在散宜生小心翼翼搀扶下勉强支起上半身、蹙眉查阅东征将领急报的兄长身影,在此刻彻底幻灭、粉碎。眼前这张脸,已被无休止的剧痛和生命急速流逝的衰竭彻底重塑。深陷如枯井的眼窝里,曾经燃烧着足以洞穿千军、令神鬼辟易的灼灼精光,如今只剩下燃烧过后无边无际的灰烬残痕,一片黯淡的死寂。昔日饱经风霜、如刀劈斧削般棱角分明、充满英勇气概的脸庞轮廓,如今被蚀骨的病魔和持续的衰朽一点点揉碎、磨平,如同初春时节暴风骤雨下被彻底冲刷融化的雪峰残骸,只剩下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近乎透明的脆弱感。然而,在这片垂死的灰败与脆弱的表象最深处,一股非人的、炽热如熔岩的核心意志却在熊熊燃烧、凝聚,如同未曾冷却的地脉核心,滚烫、尖锐、带着毁灭性的执念,死死盯住了他!
叔旦以一种近乎朝拜的虔诚姿态膝行数步,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蕴含着最极致的恭谨与难以言喻的沉痛。他到达御榻边缘,身体再次深深前倾俯首,将那滚烫的额头稳稳抵在冰冷的、雕琢着凶兽纹饰的紫檀木床板之上,仿佛在聆听大地的心跳,寻求一丝冰冷的力量。
一只枯槁得如同冬日古墓中伸出的老树枝的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顽强地从那层轻薄锦衾的覆盖下挣扎着伸了出来。那手早已失去了强健肌肉的包裹和丰润血色的支撑,只剩下一层蜡黄松弛得可怕、紧紧绷在嶙峋指骨上的皮肤,那些肿胀僵硬的关节,如同老树扭曲的瘤节,在昏暗光线下突兀地凸起。这只曾经挥舞过象征天下权柄的玉钺、拉满过射落星辰的彤弓、牢牢掌控过无数人生死命运的手,此刻虽颤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蛛丝,却异常坚定地抬了起来,凝聚着生命最后的光辉,指向一个充满象征意义的方位!那不是指向某个具体物件,而是一个关乎王朝命运、深邃得如同命运罗盘的宏大方向!
叔旦的目光,如同最忠实的猎犬,紧紧追随着那截枯瘦如柴、颤抖却固执如同雕塑的手指所指。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的阻隔,刺破了层层叠叠低垂的帷幕,越过殿外回廊那压抑的幽暗,直抵敞开的巨大殿门之外!殿门外庭院中的亭台树影,在傍晚灰蓝的天光下如同混沌水墨画的笔触,模糊不清。更远处,是镐京城头高高耸立、冷硬如同铁壁的堞楼那肃穆威严的暗黑剪影,霸道地切割着混沌阴沉、布满不祥铅云的天穹穹顶。而在那天与地最遥远、最苍茫的交汇线处,是西方那片蜿蜒起伏、沉默如无数巨兽匍匐的山峦连绵的厚重黑影,在暮色中投下更加深邃的、令人心慌的黑暗。
但叔旦的目光并未长久停留于那片山影之后——那是镐京西面的大地。正是在镐京之西那片广袤的原野上,刚刚从各诸侯属地紧急征召、集结完毕的周军主力如同冰冷的钢铁森林正在扎营安寨。旌旗猎猎,矛戟如林。那些跟随武王从岐山故土一路浴血拼杀至今、如同群狼环视猛虎的老班底精锐们,此刻军营深处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气息,如同地底躁动的、灼热的岩浆在不安地汹涌。连日来,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早已穿透了坚固的宫墙,如同无形的瘟疫般丝丝缕缕渗入了这间弥漫死亡气息的寝殿。他能清晰地“听”见营寨深处将领们压低嗓音、充满隐忧的议论;他仿佛能“看”见辕门之外那些老兵长久地、呆滞地眺望着东方那混沌不堪的地平线时眼中深藏着的疑虑与茫然……所有这些无声无息涌动的画面,都化为一块块沉重无比的铅锭,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倍感艰难。灭商?是的,殷纣王已焚身摘星楼!然而,那遥远的东方天际之上,那被征服的土地上空弥漫着的血腥与敌意,可曾有过哪怕一丝真正的风平浪静、朗日当空?那片土地上纵横交错的古老河流,流淌的仿佛永远不是清澈的水,而是尚未干涸的、复仇的血浆!
突然,一阵更加凶猛、似乎要将他灵魂都直接扯出的窒息感骤然扼住了姬发的喉咙,将他将要倾吐的话语彻底打断,只发出“嗬嗬”的、令人心碎的空洞声响。“东……东边……”他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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