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上的伟大者是两种。
我的床前就帖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
,满纸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
却可爱,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像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
我想,能举办这样大仪式的,一定只有我所喜欢的那些隐鼠。
现在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见人类的迎娶仪仗,也不过当作性交的广告看,不甚留心;但那时的想看“老鼠成亲”
的仪式,却极其神往,即使像海昌蒋氏似的连拜三夜,怕也未必会看得心烦。
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轻易便睡,等候它们的仪仗从床下出来的夜。
然而仍然只看见几个光着身子的隐鼠在地面游行,不像正在办着喜事。
直到我熬不住了,怏怏睡去,一睁眼却已经天明,到了灯节了。
也许鼠族的婚仪,不但不分请帖,来收罗贺礼,虽是真的“观礼”
,也绝对不欢迎的罢,我想,这是它们向来的习惯,无法抗议的。
老鼠的大敌其实并不是猫。
春后,你听到它“咋!
咋咋咋咋!”
地叫着,大家称为“老鼠数铜钱”
的,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经光临了。
这声音是表现绝望的惊恐的,虽然遇见猫,还不至于这样叫。
猫自然也可怕,但老鼠只要窜进一个小洞去,它也就奈何不得,逃命的机会还很多。
独有那可怕的屠伯——蛇,身体是细长的,圆径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的地方,它也能到,追逐的时间也格外长,而且万难幸免,当“数钱”
的时候,大概是已经没有第二步办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