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冲散了不少。
“谢谢老爹。”
他哑着嗓子应,尾音带着点刚醒似的黏糊。
这称呼是前几日林昼跟着叫开的,起初他还别扭,叫了两声倒也顺了口,此刻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出点依赖的软。
邹善没应声,只微微颔。
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扫过他眼下泛青的圈,又落回他稍显清明的眼底,确认那点苍白里透着些气色,才直起身往回撤。
转身时宽厚的背影挡在廊前,把外头溜进来的凉风都遮了个严实,脚步声踩在铺了毡子的地上,轻却沉,一点点远了。
书房里的争论声还没断,周瑜的声音透着点急,“那点气脉在冻土底,能不能熬过冬天都两说”
,诸葛亮的声音跟着飘出来,慢些却稳,“正因其弱,才见得韧”
。
林夜被夕桐扶着往外走时,腿还软乎乎的,踩在青砖上像踩在棉花里。
刚拐过廊角,就撞进满院的暖里——午后的太阳斜斜挂在檐角,金晃晃的光洒在地上,把石板都晒得温温的。
林昼的笑声脆生生的,“大怪兽别跑!”
跟着是张飞夸张的“嗷呜”
声,他正弓着背晃胳膊,故意把脚步踩得“咚咚”
响,逗得林昼举着草蜻蜓在后面追,草叶编的翅膀被风一吹,扑棱棱地颤。
那点从书房带出来的凝重,被这笑声一冲,竟散得差不多了。
日子就这么在深秋的暖阳与凉风里荡着。
有时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懒,林夜靠在软榻上翻书,能听见菜畦里邹善锄地的“沙沙”
声;有时傍晚起风,梧桐叶打着旋儿往下落,林昼就举着小扫帚追着扫,嘴里还念叨“给老爹烧火用”
。
林夜的身子在邹善的汤药里泡着,又被众人盯着歇着,恢复得倒快——先前与“碎片”
对话,撑不过一刻钟就头晕目眩,现在能多撑半炷香了,连感知到的细节都清楚了些:有时是冻土下的一丝微凉,像摸着块冰棱;有时是荒原上风的呼啸,刮得耳朵疼,都比从前真切。
他总记挂着西伯利亚那缕“渴望”
。
夜深人静时,精力稍好,就试着往那边送一缕灵力——极淡的一缕,带着点体温的暖,像往冰窖里投了颗火星。
每次送完,都能感觉到那边轻轻“颤”
一下,不是热烈的回应,是那种被风拂过的火星子,明明快灭了,又固执地亮了亮。
林夜摸着心口笑,总觉得那点暖意,比邹善的参茶还能安神。
小院里的日子照旧暖乎乎的,只是悄悄添了些细变化。
“老爹!
老爹!”
这天上午刚起了阵秋风,林昼就举着小铲子往菜畦跑,小脸皱成个包子,“我的‘守护之塔’歪啦!”
邹善正蹲在菜畦边给最后几棵白菜培土,手里的小锄头刚把湿土拢到菜根下。
听见喊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那只曾经断过的右手,如今沾了泥也瞧不出啥,只指节灵活地动了动,把黏在指缝里的土搓掉。
“慌什么。”
他声音沉,带着种安抚人的稳,伸手轻轻拍了拍林昼沾了沙土的小手,“去东厢房窗台下拿点细绳来,要细的。”
林昼立刻像得了令的小兵,“哎!”
一声就噔噔噔跑了。
邹善走到院角那堆“塔”
前——是林昼用青砖围的圈,里头填了沙子当“护城河”
,最中间插着马编的草龙当“了望台”
,方才的秋风把西边的几块砖吹松了,草龙歪歪地垂着,龙须都断了一根。
他蹲下身,右手手指先扶住松动的砖,指尖抵住砖缝轻轻一推,“咔”
地一声把砖归了位。
左手接过林昼跑回来递的细绳,右手捏着绳头往砖缝里穿——那动作竟比缝衣还细,指尖绕着绳打了个活结,又顺着砖边缠了两圈,系得牢牢的。
“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