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住磁器口的青石板路。傍晚六点的老街刚送走最后一波日间游客，檐角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绢布在地上投下摇晃的光斑，把 “陈麻花”“古镇酸辣粉” 的木质招牌照得格外醒目。吴梦琪背着帆布包走在石板路上，鞋底与潮湿的路面摩擦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混着远处火锅店飘来的牛油香气，在渐浓的夜色里酿成一股独特的市井味道。
她的帆布包比白天更沉了，里面装着今天收集的六家老字号商户的调研表，纸页边缘还沾着米花糖的碎屑和酸辣粉的红油。连续三天的白天调研让她的衬衫后背结着层薄薄的盐霜，脖颈被晒得发红，但此刻她丝毫感觉不到疲惫 —— 按照杨老的建议，她决定延长调研时间，看看夜间的磁器口藏着怎样的商机。
“妹儿，还在忙啊？” 陈叔的麻花摊正在收摊，木架上的蒸笼冒着最后一缕白汽，他用围裙擦着手，老花镜滑到鼻尖上。白天热闹的摊位前此刻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没卖完的麻花孤零零地躺在竹篮里。
“陈叔，您这就收摊了？” 吴梦琪停下脚步，看了看手表，“才六点半呢。”
“老规矩啦，六点就收摊。” 陈叔把竹篮放进板车，“年纪大了熬不住夜，再说以前夜里也没人来逛，没想到这两年不一样了……” 他的话没说完，却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深。
吴梦琪心里一动，想起下午在游客中心看到的统计数据：磁器口的夜间客流量近半年增长了 60%，尤其周末晚上，年轻人占比超过七成。她跟着陈叔往巷外走，发现不少老字号店铺都在陆续收摊，卷闸门拉下的 “哗啦” 声在巷子里此起彼伏，与主街渐渐热闹起来的夜市形成鲜明对比。
走到主街拐角，景象突然一变。红灯笼密集地挂成一片，烧烤摊的油烟升腾而起，年轻游客们举着相机说笑打闹，网红小吃店前排起了长队。叫卖声、音乐声、碰杯声交织在一起，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吴梦琪拿出手机打开外卖平台，定位到磁器口区域，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订单信息，大多来自主街的新店，而老街深处的老字号几乎没有夜间配送单。
她随意点开几家店铺的后台数据，瞳孔微微收缩 —— 夜间订单占比竟然高达 40%，但这些订单几乎都流向了近两年新开的网红店。她翻出白天收集的数据对比，老字号的夜间营业率不足 15%，大部分商户像陈叔一样坚持 “日落而息” 的老规矩。
“这就是问题所在。” 吴梦琪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灯笼的光晕落在纸页上，照亮了她写下的发现：“供需错配 —— 年轻游客夜间消费需求旺盛，但老字号普遍不营业，市场空白被新兴店铺填补。”
她沿着主街往里走，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主街两侧的新店灯火通明，店员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忙碌着，招牌上印着 “网红打卡地”“夜间限定” 等字样；而拐进岔巷，老字号店铺则大多黑着灯，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门口挂着 “今日售罄” 的木牌。
周婶的酸辣粉摊就在岔巷口，此刻正准备收摊。她把搪瓷盆里剩下的红油倒进桶里，铁勺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周叔呢？” 吴梦琪走上前帮忙收拾板凳。
“在后面洗碗呢。” 周婶直起腰捶了捶后背，“这腰啊，熬不住夜。以前哪有这么多夜猫子，现在的年轻人晚上比白天还精神。” 她指着主街的方向，语气里带着羡慕，“你看人家新店，晚上生意比白天还好，我们这老胳膊老腿跟不上啦。”
“那您怎么不试试晚点收摊？” 吴梦琪递过一瓶矿泉水。
“试过啊，” 周婶接过水叹了口气，“上个月试着开到八点，结果就来了两桌客人，还净是问能不能拍视频的，折腾到半夜，累得第二天起不来，白天的生意都耽误了。” 她用围裙擦着手，“再说我们这酸辣粉讲究现做现吃，夜里没人气，粉泡在汤里就坨了，反而砸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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