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氲。
热气模糊了铜镜的轮廓，也模糊了镜中人的眉眼。
绿萝和春禾动作轻柔地为沈清歌擦拭着身体。
两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沈清歌闭着眼，任由她们摆布。
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水流拂过肌肤，带走白日的尘埃。
也带走……属于另一个男人的、那短暂的气息。
“鲛人纱，拿来了吗？”她忽然开口。
声音在蒸腾的雾气里显得有些飘忽。
绿萝手一颤，热水差点泼了出来。
“娘娘……”她声音发紧，“那衣裳……薄如蝉翼，穿了和没穿几乎没有分别。夜里风凉，您会着凉的。”
话说的委婉。
谁都看得出，靖王前脚刚走，娘娘后脚就这般作态，是要做什么。
这和从前那个宁可以命相搏也不愿屈从的沈清歌，判若两人。
沈清歌睁开眼。
水珠顺着她纤长的睫毛滑落，坠入水中，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绿萝。”
“在这后宫里，圣眷是铠甲，是兵器，是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我以前没得选，只能用命去挡。现在，皇上把这身最坚固的甲衣披在了我身上，我若还觉得它硌人，那就是蠢。”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
“矫情和愚蠢，都会死。”
绿萝和春禾再不敢多言，取来了那件鲛人纱。
衣料轻若无物，在烛光下流转着水波似的光华，触手冰凉滑腻。
仿佛握住了一捧月光。
当那层薄纱披上身时，沈清歌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情绪、尊严、过往，都被这层华美而冰冷的伪装牢牢锁在了躯壳之内。
从今往后，她只是惠妃。
她回到寝殿，甚至没有让宫人掌灯。
只留了窗边一盏气死风灯，幽幽的光晕，将殿内的陈设勾勒出暧昧不清的轮廓。
空气里，焚着她亲自调配的“醉生梦死”。
前调是清冽的雪松，中调转为温软的白檀，后调却是勾魂摄魄的龙涎香。
这是她为萧柏熙精心准备的。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王全那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殿门便被一股巨力“砰”地一声推开。
身着黑色龙袍的萧柏熙，裹挟着一身风雪般的寒气，大步跨了进来。
他的脸色，比殿外的夜色还要阴沉。
那双深邃的目光如箭，锁定了半卧在软榻上的沈清歌。
殿内所有宫人瞬间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
“都滚出去。”
萧柏熙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巨石投入深潭，激起所有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宫人们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殿门被王全从外面轻轻合上。
死寂。
沈清歌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
她没有起身行礼，甚至没有动。
她就那么侧躺着，单手支颐。
薄如烟雾的鲛人纱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就像一只慵懒而危险的妖。
萧柏熙一步步走近，停在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占有，而是带着暴怒和被冒犯的阴鸷。
“靖王，来过？”
他问得直接了当。
沈清歌缓缓坐起身。
鲛人纱滑落，露出她线条优美的香肩和脖颈。
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昨夜留下的、尚未完全消褪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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