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风是带着水汽的。凤玲珑站在苍梧郡的土楼上,指尖划过粗糙的竹编窗棂,看着楼下穿着靛蓝短打的僮人挑着担子从青石板路走过。箩筐里新鲜的八角与桂皮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飘上来,让她想起三天前在官道旁遇见的那个采药老妪——对方衣襟上别着的银饰,在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
小姐,该喝药了。贴身侍女阿绾捧着黑陶碗上楼,碗沿腾起的热气里浮沉着几片深绿的草药。这是苏凌特意留下的方子,说是能防南疆的瘴气。凤玲珑接过药碗却没喝,反而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麻纸,上面用炭笔勾勒着僮人吊脚楼的样式,屋檐下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正是今早给她送酸笋的那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
你看这里。她用银簪尖点着图纸角落,汉人匠户盖的瓦房都带飞檐,僮人却把屋檐修得像鸟翅膀,说是为了让风神歇脚。阿绾凑过去看时,却见图纸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最上头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太阳,那是凤玲珑给每日见闻做的标记。
这已是她潜入南疆的第七日。当苏凌带着太医院的药箱登上南下的马车时,凤玲珑正躲在驿站的槐树后,看着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扬起漫天尘土。她本该回凤府等待兄长凤倾羽从边关传回的消息,可苏凌临行前那句南疆女子以银为饰,以歌为媒,却像根羽毛似的搔得她心头发痒。三日后,京城最不守规矩的凤家二小姐,便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裙,混在商队的杂役里钻进了南下的马车。
苍梧郡是林箐推行改土归流的试点之一。凤玲珑亲眼看见那些穿着朝廷官服的汉人官吏,如何用丈量土地的绳尺,将僮人世代耕种的梯田分成一块块方方正正的格子。那日她正蹲在田埂上看老农用木犁翻地,忽然听见一阵喧哗。抬头时,只见七个僮人汉子正将锄头横在路中央,为首的银须老者手里捏着块龟裂的龟甲,用生硬的汉话喊:田是山神的脊背,不能量!
官吏们脸色铁青地掏出朝廷的告示,林箐派来的通译高声念着摊丁入亩,计亩征税,可那些僮人却只是摇头。直到暮色染红了梯田,才有个梳着银髻的妇人抱着竹筒走过来,往每个官吏手里塞了块糯米饭团。阿公说,让你们问问土地爷同不同意。她说话时银镯碰撞着发出清响,凤玲珑躲在榕树后,看见她裙摆上绣着的铜鼓纹样在风里轻轻晃动。
那晚凤玲珑悄悄摸进了僮人的寨子里。月光把吊脚楼照得像浮在水面的莲花,寨中央的火塘边围坐着一圈人,白天那个银髻妇人正用竹签拨动炭火,嘴里唱着调子古怪的歌谣。凤玲珑听不懂歌词,却从那忽高忽低的旋律里听出了悲伤。当她被发现时,二十几支毒箭已对准了她的咽喉,可那银髻妇人却摆摆手,递给她个烤得焦香的山芋:汉人姑娘,你的眼睛像山泉。
妇人叫侬阿珠,是寨老的女儿。凤玲珑啃着山芋听她讲那些被丈量绳尺划破的田埂,讲汉人官吏看不懂的祭田礼,讲去年土司作乱时,寨子里的男人如何举着铜刀去打仗。林大人是好人。侬阿珠忽然说,火光照亮她眼角的细纹,他让娃娃们去读书,还教破天荒们种新的稻子。凤玲珑摸出麻纸想记下来,却见阿珠的儿子正用木炭在竹片上写字,歪歪扭扭的三个字,旁边画着个戴官帽的小人。
离开僮人寨子那日,凤玲珑的麻纸本上又添了三页。她把僮人用竹筒存水的法子画成图样,又记下侬阿珠说的山歌唱出心里话,比文书管用。路过郡城的药铺时,正撞见苏凌带着医官们往车上搬草药,那些印着太医院字样的药箱旁边,堆着十几个竹编的篓子,里面全是南疆特有的止血草。
苏大人!凤玲珑躲在街角的幌子后,听见个苍老的声音。转头看见个汉人老秀才正拽着苏凌的袖子,这些蛮夷女子不懂规矩,接生从不请大夫,您何苦...话没说完就被苏凌打断:李秀才可知,上月苍梧郡麻疹流行,僮人用艾草熏屋的法子,救了半个城的人?老秀才悻悻然走了,凤玲珑却看见苏凌转身时,悄悄将一包银针塞进了旁边等着的僮人妇人手里。
回到客栈时,阿绾正对着满桌的书稿发愁。凤玲珑这几日写的东西摊了一桌子,有画着铜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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