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十七年深秋的这场夜雨,终究成了席卷整个华国的悲恸。当紫禁城太和殿的丧钟于寅时三刻骤然撞响时,连绵的雨丝正裹挟着彻骨寒意,将这座繁华帝都浸润成一片素白。九十九声钟鸣穿透雨幕,如同帝王临终前最后的叹息,沿着纵横交错的驰道传遍四野八荒。
最先被惊动的是皇城根下的百姓。住在金鱼胡同的绸缎庄掌柜王二柱,正披着棉袄清点刚到的秋缎,冷不防听见那撼动窗棂的钟鸣,手中账本掉在地上。是太和钟...他喃喃自语着推开窗,看见街对面的老槐树杈上,不知何时已系上了条半旧的白绫。雨水顺着青灰瓦当汇成细流,在门前青石板上冲刷出深浅不一的泪痕。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在京城蔓延。不到一个时辰,东西两市所有商铺齐齐卸下了花哨的幌子,换上素白灯笼。绸缎庄的伙计们搬出积压的素缟布料,任凭街坊们扯了去做孝衣,分文不取。平日里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此刻竟如冰封般寂静,唯有送丧的纸钱在雨中打着旋,粘在青石板的凹痕里,宛如大地凝固的泪滴。
国子监门前的老槐树下,白发苍苍的太学博士李玄素带着三百余名学子跪坐在泥泞中。这些平日里手不释卷的书生,此刻皆免冠散发,额头磕在积水的泥地里,溅起的浊水混着泪水淌满脸庞。陛下...臣等未能为您分忧...李玄素颤抖着展开一卷泛黄的《华国律》,雨水迅速晕开墨迹,将均田令三个字浸成模糊的云团。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正是这位从冷宫走出的帝王,顶着朝野非议推行新政,让他寒门出身的父亲得以赎回被豪强兼并的三亩薄田。
宫墙之内更是愁云惨淡。乾清宫的明黄色琉璃瓦被素幔层层遮盖,檐角的走兽蒙上白绫,远远望去恍若玉雕。赵恒身着斩衰孝服跪在灵前,麻鞋早已被灵堂前的香灰浸透。他望着梓宫中安详的父皇,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教他挽弓射猎的挺拔身影。十年前漠北亲征,父皇背着中箭的自己在暴风雪中跋涉,温热的血透过铠甲渗进他单薄的衣衫,那温度至今仍残留在心口。
殿下,该启奏百官了。内侍监总管李德全的声音在丹墀下响起,这位侍奉了先帝三十年的老人,此刻嗓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赵恒缓缓起身,玄色孝带顺着消瘦的肩头滑落,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白的中衣——那是先帝亲手为他缝制的及冠礼服,领口处还留着细密的针脚。
太和殿的朝会在死寂中进行。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素白朝服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当赵恒捧着鎏金遗诏登上丹陛时,看见户部尚书魏东亭的朝珠正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颤抖。这位以铁面着称的能臣,此刻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血丝,朝服前襟洇着大片深色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恒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遗诏的字句在梁柱间流转,那些关于轻徭薄赋开海通商的嘱托,此刻听来字字泣血。当读到传位于皇太子赵恒时,丹陛下突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瞬间激起满殿悲涛。
消息顺着驰道向四方扩散。江南织造重镇苏州,织娘们放下手中的云锦,将金线银线换成麻线,在素白绫罗上绣出栩栩如生的五谷丰登图。湖广的稻农们自发聚集在神农庙前,把新收的稻谷堆成祭坛,香火缭绕中,老人们用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刻有永不加赋的石碑。漠北边境的军寨里,戍边将士们顶盔掼甲肃立雪中,长枪上挑着的白幡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与二十年前先帝亲征时的战旗遥相呼应。
傍晚时分,雨势渐歇。赵恒独自登上角楼,望着暮色中的京城。东西两市的轮廓已模糊在氤氲水汽里,千家万户透出的灯火,此刻都变成了摇曳的烛火。朱雀大街上,百姓们自发摆起了长街香案,袅袅青烟在潮湿的空气中交织成巨大的穹顶,将整座城池笼罩在肃穆的光晕里。
父皇,您看...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那金黄的叶片在掌心迅速蜷曲,像只垂死的蝴蝶。远处传来隐约的梵唱,相国寺的僧侣们正为大行皇帝诵经祈福,经声穿过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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