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声透过紫宸殿的鸱吻遥遥传来,赵恒将手中的《流民图》在烛火下展开第三遍。绢本上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蜿蜒如血,将十数处灾情标注得触目惊心——虽然帝国已历三年盛世,但昨夜加急送达的奏折仍揭示着隐忧。
“陛下,三更天了。”内侍监总管李德全捧着鎏金手炉,见御案上堆叠的奏章比未时又高了寸许,终究忍不住低声提醒。
赵恒未抬头,指尖划过图中“荆楚春汛”四字,墨先生临终前枯瘦的手指叩击书案的声响仿佛仍在耳畔:“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忽然将朱笔掷在青玉笔山上,惊得烛火簌簌摇晃:“传旨,明日卯时三刻于宣政殿开朝,召三省六部及言官共议赈灾事宜。”
李德全捧着圣旨退下时,瞥见御座旁悬着的青铜镜正映出年轻帝王的身影。玄色十二章纹龙袍衬得肩背愈发挺拔,只是眼底青黑已掩不住。这位年方二十五岁的天子,自三年前从先帝灵前接过传国玉玺,便再未在三更前安寝过。
五更三点的晨钟刚响彻朱雀大街,通政司衙门前的登闻鼓突然被擂得震天响。值守的小吏揉着惺忪睡眼开门,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老者手持牙笏,须发皆张地立于鼓下——竟是致仕三年的前御史大夫郑崇。
“老夫要面圣!”郑崇将弹劾奏章高举过顶,锦袋上“御史台”三字在晨曦中格外醒目。通政使不敢怠慢,当即将这位以“铁面御史”闻名的老臣引至待漏院。
此时宣政殿内,赵恒正听户部尚书汇报赈灾粮草调度。忽闻郑崇闯宫,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示意暂停议事:“宣他进来。”
紫袍金带的老御史昂首步入大殿,将奏章摔在金砖上发出沉闷响声:“臣弹劾吏部尚书张敬之,于江南盐铁司任人唯亲,致官盐私贩横行!”
满殿哗然中,赵恒却俯身拾起奏章。宣政殿东侧悬挂的“纳谏”金匾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那是他登基首日命将作监铸造的,此刻正映着年轻帝王沉静的面容。
“郑卿致仕三年,仍心系国事,朕心甚慰。”赵恒展开奏章,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举证,“此事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三日内呈报结果。”他顿了顿,忽然提高声调,“即日起,登闻鼓改为全日值守,凡击鼓者无论官民,皆可直达御前。”
退朝后,赵恒独自来到皇城西南角的铜匦院。这座由武则天始创的投匦之所,如今被他改为四色铜箱:青匦纳延恩,丹匦受直言,白匦陈冤屈,黑匦告叛逆。负责看守的官吏见天子亲临,忙捧出今日的投书。
“这是江南士子的《均田策》?”赵恒展开一卷泛黄的竹简,见字迹虽稚嫩却立论新颖,当即用朱笔圈出“按户分等授田”八字,“此人有经世之才,着翰林院学士院召试。”
当他拿起一只标注“白匦”的木匣时,忽然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匣中是半片染血的衣襟,附着的布条上歪歪扭扭写着“苛政猛于虎”五字。赵恒捏着那片粗麻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已是本月收到的第七封来自剑南道的冤状。
暮色四合时,赵恒屏退左右,独自步入太庙偏殿。先帝的牌位前供着新采的蘅芜,袅袅香烟中,他将三省联名的《封禅请表》付之一炬。
“父皇,儿臣不敢称功。”他跪在蒲团上,望着牌位上“仁宗昭皇帝”的谥号,“荆楚水患未平,剑南苛政未除,河朔军屯尚虚,何谈封禅?”火光映着他年轻的脸庞,竟有几分与先帝相似的坚毅。
香炉里的檀香燃至第三截时,赵恒取出随身的《罪己录》。这本用桑皮纸装订的册子,已密密麻麻写满了三十九页自省之言。今夜他又添上一笔:“乙未年四月初七,闻剑南道税吏强征蚕税,致民家破人亡。此乃朕失察之过,当罢黜该道观察使,永不叙用。”
忽闻殿外传来窸窣声响,赵恒警觉地抬头,却见太祝抱着个锦盒跪在丹墀下:“陛下,这是西域都护府呈进的夜光璧。”
锦盒开启的刹那,满殿生辉。赵恒却只看了一眼便合上盖子:“将此物变卖,所得银钱悉数拨付荆楚赈灾。”他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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