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槐下棺
陈家坳的老槐树是活了三百年的精怪。
我第一次见它是七岁那年,跟着爹回祖籍奔丧。车刚拐进山口,就看见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槐树立在村头,枝桠像枯瘦的手爪抓着灰蓝色的天,树皮上裂开的纹路深得能塞进半只手掌。最怪的是树身西侧,有个一人高的树洞,洞口被黑布蒙着,风吹过的时候,布帘飘起来,能看见里面黑黢黢的,像只睁着的瞎眼。
“别盯着看。”爹把我往怀里按了按,声音压得很低,“那是槐神的眼,看久了要招东西。”
那天是给陈家二爷送葬。棺材是现成的薄木棺,刷着暗黑色的漆,抬棺的四个汉子脸色都不好看。我蹲在祠堂门槛上数蚂蚁,听见里屋传来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被掐住了喉咙。后来才知道,陈家二爷是在老槐树下上吊死的,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玉米饼,舌头吐出来老长,眼睛瞪得溜圆,据说最后是用两根筷子才把眼皮给夹上的。
“造孽啊。”村口的王婆婆用围裙擦着眼角,跟围观的人嘀咕,“上个月才埋了他媳妇,这又走了一个,都是那棵树闹的。”
我拽着爹的衣角问什么意思,爹却只摇头,把我带到祠堂后院的柴房里,让我乖乖坐着。柴房里堆着晒干的玉米秆,空气里飘着一股霉味,墙上挂着个旧相框,里面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眉眼生得极淡,嘴角却带着点说不清的笑意。我刚想伸手摸,就听见外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人群的惊呼。
跑出去的时候,就看见那口薄木棺翻倒在老槐树下,棺材盖摔在一边,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抬棺的汉子们脸都白了,为首的那个叫陈老三,哆哆嗦嗦地指着树洞:“刚、刚路过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动静,我就看了一眼……棺材就自己翻了!”
村长陈守业是个干瘦的老头,手里攥着根烟杆,脸色铁青地走到树洞前,一把扯下黑布。树洞里面黑得深不见底,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潮湿的土腥味,还有点淡淡的腐气。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罗盘,罗盘上的指针转得飞快,像疯了一样。
“烧了它。”陈守业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把这棵树给我烧了!”
人群里立刻炸了锅。有人说槐神不能烧,烧了要遭报应;有人说棺材都空了,肯定是树成精了,再不烧就晚了。吵到最后,还是没人敢点火,陈守业气得把烟杆摔在地上,骂了句“一群废物”,转身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跟爹睡在祠堂的偏房里。半夜的时候,我听见窗外有脚步声,轻轻的,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我扒着窗户缝往外看,就看见月光下,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往老槐树的方向走,背影跟柴房里相框里的女人一模一样。
“爹,你看!”我推了推爹,可等爹爬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人了,只有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晃来晃去,像个站着的人。
“别瞎看。”爹把窗户关上,用钉子钉死了,“那是陈家二爷的媳妇,上个月在槐树下摘槐花,掉下来摔死的。”
我这才知道,相框里的女人叫秀莲,是陈家二爷的媳妇。听说秀莲嫁过来的那天,也是个阴天,她穿着红嫁衣,从老槐树下过的时候,头上的红盖头被风吹掉了,露出一张白得像纸的脸。当时就有老人说不吉利,说槐树叶落的时候,她就要走了。
没想到真应了。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出消息,说陈老三死了,死在自己家里,舌头伸得老长,跟陈家二爷一模一样。更怪的是,他家里的桌子上,放着半块玉米饼,跟陈家二爷手里攥着的那块一模一样。
“是槐神索命了。”王婆婆拄着拐杖,在村里走了一圈,“陈家二爷不该在槐树下上吊,惊了槐神,现在槐神要一个一个找回来。”
这话一传开,村里的人都慌了。有人把家里的门窗都钉死了,有人去老槐树下烧纸钱,还有人收拾东西想走,可刚走到山口,就看见老槐树枝桠伸得老长,像要拦着他们一样,吓得又跑了回来。
我爹是个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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