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将脚步声吸得几近于无。慕琛倚在雕花的紫檀木栏杆旁,指尖那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在透过高窗的稀薄天光下,泛着内敛柔和的光泽。他看着段瑾洛近乎决绝地带着段希辰离去,那少年挺直的、却依旧单薄的背影,在空旷深长的回廊里,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转角的光影交界处。
空气里还残留着书房内檀香的余韵,以及某种无声的、紧绷的对抗气息。慕琛脸上的玩味笑意,在段瑾洛身影消失的瞬间,便如同退潮般敛去,只余下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以及眼底那抹惯常的、难以捉摸的幽深。
他缓缓直起身,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返回书房,只是转过身,面对着回廊一侧敞开的、通向庭院的落地长窗。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园林冬景,假山嶙峋,残雪未消,几株老梅在寒风中绽出点点孤峭的红。景致是美的,却透着一种被严格规划、不容丝毫逾矩的秩序感。就像这个家族,这个圈子,以及身处其中每个人的命运轨迹。
在这个圈层,坐在这个位置,或者说,在慕家这样的家族里浸淫成长起来的孩子,从懂事起,学会的第一课往往不是加减乘除,而是“权衡利弊”。个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梦想与自由,在家族这艘庞大、古老、航行在惊涛骇浪中的巨轮面前,有时候,轻如尘埃,无足轻重。
父亲慕砚山,就是这套逻辑最彻底的践行者。当年,他可以为了自己仕途的野心,也为了慕氏家族在当时急需攀附更高枝以稳固根基的现实需要,权衡之下,“妥善安置”了尚在襁褓的段瑾洛及其生母。爱情?或许有过,但比起个人前途和家族利益,那点微末的情感,是可以也必须被割舍的代价。如今,时移世易,慕家根基已深,父亲年事渐高,他开始为家族的“久远”筹谋。段希辰这个意外流入慕家血脉、却又在段家被精心栽培得如此出色的孙子,在父亲眼中,无疑成了一块值得雕琢、甚至可能成为未来家族砥柱的“良材美玉”。于是,又一次的“安排”顺理成章地提上日程。无关个人好恶,只是基于家族利益最大化的、冷酷而理性的计算。
慕琛理解,甚至某种程度上,认同这套逻辑。到了一定高度就会明白,个人的荣辱沉浮,哪怕做到极致,在历史长河和时代洪流面前,也可能只是昙花一现。但一个根基深厚、枝繁叶茂的家族,却可能穿越周期,历经风雨而屹立不倒。个人的力量终有穷尽,尤其在波谲云诡的政治场上,单打独斗的英雄主义往往死得最快。需要的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是同气连枝的守望相助,是前赴后继的人才梯队。父亲培养段希辰,未必全然出于弥补亏欠的心理(或许有那么一丝),更多的是在为慕家未来的棋局上,再落一子,增加一份筹码,拓展一种可能。
所以,他不反对。不仅不反对,甚至……乐见其成。
他和段瑾洛,同父异母,成长环境天差地别,性格南辕北辙,彼此看不顺眼,暗地里较劲,这都是事实。关起门来,他们是竞争对手,是彼此衡量比较的标尺,是分享着最复杂血缘关系的、既亲近又疏离的“兄弟”。他可以欣赏段瑾洛的能力和成就,同时也清晰地评估对方可能带来的威胁和挑战;他可以对段瑾洛那“不知好歹”的抗拒感到可笑,也可以对段瑾洛维护儿子的强硬姿态,生出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情绪。
但这些“内部矛盾”,就像小孩子过家家。是家族这间大屋子里的家务事。谁做饭,谁洗碗,谁得了父母多一点关注,吵吵闹闹,无伤大雅。
真正的生死存亡,在屋子外面。
在名利场无形的刀光剑影里,在派系倾轧的惊涛骇浪中,在更高层级的博弈棋盘上。在那里,“慕”这个姓氏,就是他们共同的身份烙印,是无法切割的利益共同体。他慕琛可以在家里对段瑾洛冷嘲热讽,可以在父亲面前微妙地施加影响,甚至可以因为觉得有趣而去“逗弄”一下段瑾洛那位特别的妻子。但在外面,在那些需要亮出名号、比拼底蕴的场合,谁要是敢轻视段瑾洛,折损段瑾洛的颜面,那就不只是打段瑾洛的脸,更是打他慕琛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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