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偏殿之内寂静无声,唯有殿角那尊青铜更漏里的沙砾,正循着亘古不变的节奏簌簌坠落,滴答,滴答,每一声都精准地敲在张希安紧绷的心弦上。殿外的风声被厚重的朱漆门隔绝在外,连一丝草木的婆娑声都透不进来,唯有这单调的漏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剐着人的心绪。
此刻张希安与成王却端坐在冰凉的紫檀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连指尖都不敢有半分动弹。这偏殿阔大得有些过分,高阔的穹顶之上,绘着繁复的龙凤呈祥藻井,鎏金的纹路在昏沉的光线里泛着暗哑的光,四壁立着的朱漆立柱,粗得需两人合抱,柱础上雕刻的云纹繁复细密,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严。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是宫里特有的味道,清冽中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张希安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身前的雕花桌案上,案上摆着一只官窑青瓷茶盏,盏中盛着的雨前龙井,热气袅袅,氤氲出一缕浅淡的茶香。可他此刻哪里有半分品茶的心思?方才在暖阁与成王的一番密谈,字字句句还在耳边回响,像一团乱麻,在他心头越缠越紧。
他腹诽着这等待未免太过漫长,帝王心思深沉,这般晾着人,约莫也是一种敲打。正思忖间,殿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踩过雪地,若不是他耳力远超常人,几乎要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纤细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那是一名面白无须的太监,身着一身灰蓝色的锦缎宦官服,头戴乌纱小帽,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笑意,脚步轻得像是踩在云端。他走到张希安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敛衽躬身,尖细的嗓音像被掐住了喉咙的公鸭,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规矩:“陛下有旨,宣成王殿下移步御书房等候召见。”
话音落下,那太监便垂着手立在一旁,再不多言一字,唯有那双细长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扫了张希安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探究,像淬了冰的银针,一闪而逝。
太监转身退了出去,殿门再次被轻轻合上,吱呀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殿宇里,竟显得格外刺耳。
偏殿之内,又只剩下张希安一人。
空旷的大殿,此刻更像是一座囚笼。朱漆立柱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阴影,藻井之上的鎏金纹路,在他眼中竟化作了一张张模糊的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只觉得如坐针毡,身下的紫檀木椅,像是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钢针,刺得他后背发麻。
方才与成王密谈的余温,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衣襟之上。可此刻独处这深宫偏殿,那份忐忑不安,便如雨后疯长的藤蔓,从心底破土而出,顺着四肢百骸疯狂滋长,几乎要从胸口溢出来。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脊背绷得更直,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可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起来,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的颜色,掌心更是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桌案之上,那盏热气袅袅的香茗,不知何时已经凉透了。宫女悄无声息地进来过三次,每次都端着新沏的热茶,将凉透的茶水倒掉,动作轻得像一缕烟。初时他还能象征性地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试图借着那点微涩的暖意平复心绪,可到了后来,连抬手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茶水的冷暖早已无关紧要,他的心神,全被那扇紧闭的御书房门所占据,被那位端坐龙椅之上的帝王的心思所牵引,哪里还有半分品茗的闲情逸致?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慢得像是凝固了一般。
张希安抬眼望向殿外,日头渐渐西斜,金色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窗棂的影子被拉得愈发狭长,像一条条张牙舞爪的黑色长蛇,无声地蔓延着。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那汗水带着一丝凉意,贴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他感觉自己的耐心正被这无休止的等待一点点消磨殆尽,心底的焦躁像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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