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等它值钱,是等有人敢问一句:山,是谁的?”
话音未落,院外马蹄声急停。
苏婉儿一身素青常服,未戴冠,只以竹簪束发,身后跟着两名内侍,皆垂首肃立于阶下。
她步履未停,直入书房,袖口拂过门框时,带起一阵极淡的龙脑香。
“礼部《山林归公令》初稿已成。”她开口即断,目光扫过灯下拼合的地契,“陛下允你三日。”
她从袖中抽出一道空白勘核,黄绫封边,朱砂印尚未盖——那是户部最高等级的实地查核凭据,只差一道玺印,便可调阅州县所有田亩卷宗。
“若百姓自证山属己有……”她顿了顿,声音沉如深潭,“可否暂缓?”
陈皓未答。
他只是伸出手,指尖抚过勘合背面——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压痕,是昨日皇帝亲手按下的指印轮廓。
他抬头,望向窗外。
天光正破云而出,第一缕金线刺穿雾岭坳上空的薄霭,不偏不倚,落在雷心木山巅那株最老的母树梢头。
枝头花苞微颤,仿佛真有风过。
陈皓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把钝刀,缓缓磨过青砖:“苏主事,您信不信——有些山,从来就没被抄走过?”
苏婉儿没应。她只将勘合轻轻推至案心,转身离去。
门扉合拢之际,小李子悄然退至廊柱阴影里,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放在门槛内侧——钱背朝上,新镌三字:待验。
而此时,六科都给事中徐阶的值房内,烛火通明。
他正翻检一摞泛黄的户部旧档,指尖停在嘉和二十三年浙东清丈案卷末页——那页本该有县衙存根、勘验画押、钤印骑缝,却空白如雪。
唯有一纸手谕,墨迹淋漓,落款处盖着一方朱印:钦差督办·田亩清查。
徐阶用指甲沿印边缓缓刮过。
印泥太新,太匀,太亮。
他忽而一笑,极冷,极轻,对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低声道:
“连公章都是私刻的——这山……”寅时将尽,天光如刃,割开最后一重墨色。
徐阶指尖还沾着旧档上浮起的微尘,那纸“钦差手谕”的朱印在烛火下泛着油亮的假光——太新,太整,像刚从模子里拓出来的赝品。
他没动怒,只将指甲沿印边又刮了一道,刮下一点薄如蝉翼的朱砂碎屑,落在掌心,竟未化,反似凝脂。
他忽然想起嘉和二十三年浙东大旱,县志载“田亩清丈,民无讼”,可同年《归源道灾异录》却记:“雾岭坳张氏阖族徙流,山焚三日,灰落如雪。”——焚的不是山,是契;落的不是灰,是命。
他吹熄左首蜡烛,只留一盏青灯映照案头。
提笔,在空白奏稿末页写下一行小楷,墨未干,便用镇纸压住:“公章可伪,地脉不谎。雷心木根扎七丈,须穿岩裂石;人若欺山,山必记名。”
同一刻,皓记旧址书房内,陈皓已将两片桑皮纸拼合的地契覆于陶罐之上。
罐身微凉,纸页轻颤,仿佛被山风托着浮起一寸。
他并未点灯,只借窗外透入的微光俯视——那条蜿蜒的边界线,正从雾岭坳第三弯出发,斜切过礼部文书所称的“御用药园”腹地,直抵石罅泉眼。
线旁墨迹虽淡,却如刀刻:张氏祖业,东至……西接……
他指尖缓缓划过“祖业”二字,指腹下意识摩挲袖口内衬——那里缝着一小片雷心木树皮,粗粝、微韧,三年前张大叔断腿那夜,他亲手从晒场边青石缝里抠出来的。
“小李子。”他声音不高,却令廊下阴影里的人脊背一绷。
“在。”
“去归源道北寨,找张铁柱。告诉他,他爹若还记得‘三道横杠’怎么刻,就带茶油纸来。一页一叶,口述一句,复录一句。每页右下角,夹一片雷心木嫩叶——取自母树东南枝,叶脉朝上。”
小李子垂首应下,转身欲走,陈皓忽又开口:“告诉他爹,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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