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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英雄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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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金椽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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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性……皆有记……”巫咸语速飞快如爆豆,字字沉重得像滴血的石子,他枯槁眼中浑浊的泪水似要溢出,又被他死死压抑,嗓音哑如磨砂,“水旱有常……人心……不死……殿下!活着!好好……活着啊!”他用力攥紧祖己冰冷刺骨的手指,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体温和那寥寥数字里的血泪嘱托一起狠狠摁进对方骨髓深处,随即猛地抽回,踉跄后退,整个人如同突然泄去了所有生命,佝偻得更加厉害,瞬间苍老了十岁。

厚实的青布车帘“唰——”地落下!彻底隔绝了巫咸痛苦绝望的模糊面容,隔绝了东宫熟悉的一角飞檐朽木,隔绝了整个天地间可能仅存的最后一点温暖光亮。

车轮碾轧过封冻地面的沉闷“吱呀”声响起,车把式狠辣的甩鞭声和呼喝声混杂在凄厉的风沙呼啸里。青布帷车摇摇晃晃,像一个即将咽气的困兽,驶向王宫那座巨大的、如同噬人巨兽喉管的黝黑洞开门户。

祖己蜷缩在车厢寒冷逼仄的角落,紧抱怀中那堆扎得骨痛的东西——那是他坠入深渊前,冰冷孤悬的最后一根铁索。车窗外,世界被狂风搅成一片混沌、绝望的灰黄漩涡。父王口中“历下黍苗青黄”的生机景象彻底消散,寒风中冻得板结的荒野如巨大的死兽尸体,零星依附其上的窝棚里,几双空洞麻木、比朔风更寒冷的眼睛偶尔闪过。

冰寒刺骨的车板颠簸撞击着他的脸颊。意识在无边的寒冷与绝望的昏昧中沉浮。最后残存模糊触感,只有怀中那些竹简尖锐棱角倔强地穿透层层衣料,硌在冰冷绝望的皮肉之上,是黑暗中唯一真实,亦是唯一的痛楚标记。

洹上邑的石砌官署低矮粗陋,厚实墙壁缝隙间依旧渗出冬日凝固不化的寒意。几缕微弱昏黄的夕光艰难钻过半朽的木格窗棂和窗纸破洞,斑驳地投射进来。

祖己伏身在粗粝冰冷的石案上,瘦削单薄的身影被昏暗油灯拉扯得更加细长扭曲,投在身后布满龟裂的冰冷石墙上。他身上披着半旧的黑色深衣,仿佛连那点微光也吸纳殆尽。石案四周散乱堆叠着无数简牍,大多是水渠淤塞、田地荒芜、粮仓空荡和奴隶逃亡的沉痛字句。墨渍如斑驳泪痕,在他嶙峋苍白的手指关节间凝固蔓延。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猛然攫住了他。枯瘦的身体被剧烈咳嗽猛烈冲击得像风中柳条般弯曲抖动,每一次喘息都仿佛要撕裂胸肺。石案之上那半卷刚写到春季种粮奇缺的奏牍被带翻在地,墨迹污损了一片绝望的陈情。墙根一只粗陶土碗里,剩下半碗浑浊泛着草腥味的黑色药汁,表面已凝了薄薄的浮冰般冷硬。门边昏昏欲睡的老内侍如遭电击般猛地惊醒,踉跄抢上欲扶。

祖己用力推开老内侍的手,用手背狠狠揩去咳嗽呛出的泪水和下颌湿痕,另一只枯瘦的手却死死抠进自己单薄的胸襟衣料深处!那并非皮肉脏腑的痛楚,而是深植灵魂的黑色冰窟——早逝母亲残留记忆中的掌温早已冷却模糊至不可追,祭坛之上被如山神权和先祖目光碾压至崩裂的痛苦,妇人那柔懿殿中飘来的、浸透蜜糖与蛇信的甜腻毒气……最终都凝缩为那方青布帷车帘落下时,将他沉入永恒黑暗荒芜的决绝与冰冷。

“水……玉……”他胸腔如同被灼热砂石堵塞般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刺耳,“玉!孤的……玉璜……碎了……”他忽然失神地伸长手臂,指向墙角暗处一只矮小蒙尘的粗木几案,眼神空洞而狂乱,指尖剧烈颤动如风中落叶,“快!擦拭!……父王大祭……不容微瑕……不容微尘!”大颗冷汗顺着他瘦削鬓角滚落,粘住一缕散乱青丝。

老内侍佝偻着冲到墙角。矮案上除了厚厚一层浮灰,空空如也,哪里寻得见半块玉璜碎片?老人眼泪终于溃堤而出,绝望漫过皱纹沟壑。他只能用衣袖一遍遍徒劳擦拭那块尘埃满布的肮脏几面,浑浊泪珠砸落在灰土上,形成一个个更显污糟的深色圆点,口中不停重复着无意义的低喃:“老奴擦……擦干净了……干净了……”

祖己却仿佛对这徒劳视而不见。他挣扎着甩开老仆的牵扯,跌撞冲向紧闭着那扇沉重冰冷木门的角落。用尽残存力气,将门猛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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