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得令人窒息。晋献公面色瞬间僵白如纸,犹如泥塑木雕。虢公宽袖之下的十指,指节猛然突起,几乎要刺透衣料,刺入掌心。太宰再也无法隐忍,枯瘦的腿脚挣扎着向前挪动了微不可察的一小步,干瘪的胸腔剧烈起伏,眼看就要开口陈礼发声——
惠王眼角余光倏然扫来,一丝清晰无比的不耐烦与隐隐的威胁,隔着冕旒的晃动也能感知,硬生生将太宰所有挣扎的话语逼退,冻僵在口舌之间。他浑身的气力似乎被瞬间抽空,只余下微不可闻的颤抖。
晋献公终究还是往前趋身一步,几乎是匍匐的姿态,将自己手中的空爵高高捧起,承接惠王觥中流泻而下的酒液。那一注酒泉却细若丝缕,仅注了一线底,甚至没能濡湿爵底精美的云雷纹饰,寒酸得近乎悲凉,像一个无声的黑色幽默,一种对已然溃散的王权秩序无可奈何的敷衍服从。他面色木然,缓缓退下,那丁点儿的酒,并未沾唇分毫。
虢公紧接着向前。这一次,他微微抬起眼,目光竟穿透了玉藻珠帘的晃动间隙,第一次试图捕捉珠帘后那张模糊不清的天子容颜。他的手臂出奇地稳定,稳稳擎起那深腹的空爵。琥珀色的酒液再次自惠王的玉觥中汩汩流下,注满虢公手中之爵,满至爵口,晃动着澄澈的流光,盈盈然竟未溢出点滴!他毫不犹豫,在无数复杂目光聚焦之下,竟直接执起那满溢的玉爵,昂首再次饮了一大口!这才重重以头顿首于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天子如此爱重,臣……必当肝胆为报!”
此刻,周天子最后的威仪与神圣礼法,已然被践踏于他这僭越的双足之下。太宰心口如压千钧巨石,沉沉坠入永劫的寒渊。这公然的轻慢与豪夺,如同一根锋利无匹的尖刺,彻底挑破了王权摇摇欲坠的表皮,仅剩的荣光流泻一地。
“赏!”惠王的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亢奋响起,似被方才那杯酒激起了虚假的意气,“赐虢公、晋公:玉五瑴,良马四匹!”
沉重的号令如砸入死水。四名身材魁梧、周身甲胄森严的虎贲卫士应声而上,合力抬举着巨大的檀木髹漆托盘,脚步沉重地踏入殿内。那盘上整齐码放的一层层玉璧、玉圭、玉璋,温润的青白色玉光在殿宇的昏暗里吞吐不定,如潜伏的冷眼。紧随其后踏入的是牵着八匹神骏雄驹的马奴。马鬃如同燃烧的血色火焰,在殿内晦暗的光线下跃动。碗口大的马蹄包裹着铁掌,每一次踏在金砖地面,都发出沉闷铿锵、撼人心魄的回响,矫健高昂的脖颈上华丽繁复的青铜銮铃随之震响,每一次摆动都搅起一阵密匝急促的叮当碎响,几乎要撕破殿堂庄重的假面。
晋献公面色沉静无波,双手恭敬地接过代表玉与马的封赏文牒,指尖触及牒卷时,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沿着血脉直袭心头。而虢公在捧牒的刹那,宽厚的手掌指节竟隐隐泛起一股力透白纸的白——那文牒在他手中,仿佛承载着千钧山岳的重量与温度。
丹墀下,玉器的幽光与骏马蹄铁的铿锵交叠,野蛮地冲撞着、撕裂着这座古老殿堂竭力维持的最后一点秩序回响。
数日后的春寒,更添几分刺骨砭肌的湿冷。微雨如牛毛寒针,无声地斜织成一张笼罩天地的细网。郑国新郑城东,昔日前朝宗室享乐的别宫——垂棘宫,静默地矗立于这场冰冷的春雨帷幕之中。曾经雕梁画栋、彩绘生辉的殿阁楼台,如今已被岁月剥蚀出大片灰白的底子,风雨侵蚀的裂纹如同道道衰老的皱纹,爬满了往日荣华的证明。厚重的石阶缝隙里,不甘禁锢的丛丛野草顽强钻出,湿冷的雨丝里微微摇曳,凭添几分苍凉。
宫室内并未点燃常用的青铜油灯,仅靠几处低矮悬垂着的陶豆灯提供昏黄摇曳的光源。豆苗般的灯火在青石垒砌的高耸墙壁上投下巨大晃动、明灭不定的影子,如同鬼魅狂舞。光影笼罩着厅内三张各怀谋算的凝重面容,氛围凝滞如铅。
郑伯姬突——复位不过几年的郑厉公,姿态带着刻意的慵懒,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右肘半撑着兽角制作的凭几。一身玄如夜幕的缯袍将他阴沉的面色衬得更加深不可测。他垂着眼,长而有力的手指漫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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