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却又带着掌控意味地捻动着一枚苍青色的玉带扣,那凝脂般的玉料表面随着他指腹的滑动,流转着变幻不定的幽微光泽,如同他深藏于心的盘算。
“惠王宫中赐酒一事,早已遍传列国。”虢公妘仲率先打破了沉寂,声音压得极低,沙哑粗粝如同锈铁摩擦着石面,“天子昏聩至此!轻越宗庙重礼,更将那代表王室根本的玉五瑴,马四匹,视同草芥!哈!”他发出一声冷硬得没有半分笑意的冷哼,那仿佛金属相刮的尾音在空阔的宫室内回响,目光如出鞘的利刃,霍然扫过对面端坐的晋献公,“诡诸兄,那日接酒,你点滴未尝,恪守着所谓古礼。究竟是谨小慎微,顾念着那几如废纸的礼法尊卑,还是——已然韬光养晦,在心底深处,存了旁的念头?”
晋献公姬诡诸身形端正如松,稳坐在一张铺着斑斓豹皮的红漆桐木大几之后,面上沉静如水,窥不见丝毫波澜。他宽厚的手掌中把玩着一枚小巧的青铜酒爵残片,断裂的口子在跳跃的昏黄灯影里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微光。闻听虢公带着刺探与挑衅的质问,他指腹缓缓地、细致地摩挲过那断口上尖锐粗糙的边缘,像是抚摸着一段无声的誓言。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如同暗流汹涌、深不可测的幽深古潭:“天子昏聩无度,践踏古礼,岂止是赐饮醴酒一事?礼,原是束缚天下的纲纪。然而,如今纲纪崩溃,礼乐朽坏,根基彻底动摇的,早已不只是垂死的周室一家!”他语锋一转,目光沉沉扫过虢公与斜倚的郑厉公,“你我三人,并肩立于诸侯之位,今日周室这艘朽船倾覆在即,我等便是同乘这朽舟之人。船若沉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将手中那片冰冷的青铜酒爵残件轻轻搁置在面前光滑如镜的桐木几案上,发出一声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撞击声,在幽深空阔的宫室里传得极远,犹如一滴冰水落入滚沸的油锅。
“与其在此争论当日谁饮多一口,谁饮少一滴,乃至滴酒未沾,不如静心思量——”他略作停顿,字字清晰如寒星坠地,“此朽舟崩坏之裂痕,我等当如何拼力弥合?或,倘若弥合无望……”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针,“如何及早——弃舟登岸?”
厅内重新陷入一片令人心窒的死寂。唯有宫殿之外高耸的檐角下,数只铜铃被骤起的冷风侵袭,发出断续、单调而孤寂的“叮……当”声,每一下都如同敲在紧绷的心弦之上,搅动着暗涌于寂静表面下的焦躁洪流。
郑厉公突地坐直了身体,腰背挺立如劲弓,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磐石般的笃定:“弃舟登岸?谈何容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手中那块被他捻握已久的苍青玉带扣猛地攥紧,指节瞬间因发力而泛出青白,“然而!”他话锋陡转,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力量,“皮若难存,皮上之毛的荣枯生死,亦可以系于谁人之手——择主而附,正是求生之道!”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依次扫过虢公与晋献公,“据我安插在洛邑的眼线回报,周王新近已下王命诏书,欲聘陈国妫姓公室之女为王后。”他语速渐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力量,“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亦不可长久无后。此一婚配,明为周室延嗣,关乎国体伦常,暗里却牵动着……”他刻意停顿,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又冷如冰刃,“未来数十年,天下气运、权势流转的方向!”
“你是说……”虢公眼神骤然一凝,仿佛淬火的利刃骤然烧得通红。
“正是!”郑厉公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如金石坠地,铿锵有声。“由我们三家出面!”他唇角勾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狭长的眼底却锋芒暴涨,“代天子行令,亲赴陈国迎迎新后!这迎亲的使节……”他微微仰起下巴,流露出一种指点江山的倨傲,“便成了代天子执笔,描摹这即将天翻地覆的天下大势之画工!”他直视两人,话语中的煽动之力越烧越旺,“周室天命已衰,天下诸侯早已知之,虽明面依旧尊崇,暗里谁不为自家谋利?借此婚仪典盟之机,广结善缘于陈国君臣宗室,更要向他们,向天下所有暗中观望的诸侯,无声地展示我三家联手的实力,以及我们共同的……志向!”他刻意拉长了尾音,随即猛地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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