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宫深处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庄严肃穆的册封大典刚刚结束,丝竹雅乐与觥筹交错的余韵尚未消散,一种粘稠的忐忑却已在最沉重的王座下悄然滋生。
田法章望着立于身侧的新晋王后太史嫣。珠玉冠冕垂下的璎珞轻颤,映着她刚被册封的青春神采。他低声说:“太史嫣……君王后,列祖列宗与孤皆信你之贤德。”目光中除了君王仪态,还有一丝新婚的期许。太史嫣盈盈下拜,衣袂拂过冰冷的地砖:“臣妾不敢负王上所托。”新封的荣光没能完全驱散她眼底深处隐伏的阴翳,她知道还有一关要过。
册封的君命如同一记重锤敲开了太史家那扇紧闭的府门。太史敫,这位莒城素来刚直的老夫,面对宫内宣诏使者展开的、昭示着女儿一步登天后位的锦帛,脸上没有半分喜色。锦帛上织就的瑞兽祥云图案在他粗粝的手指下骤然收紧、扭曲、揉皱。
“‘君王后’?”太史敫的嗓音如同两片砂砾在相互刮擦,枯槁而浑浊。他不看诏书,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前来报信的族老,“她配提这两个字吗?”他骤然暴起,一脚狠狠踹翻了面前象征家族祭祀的沉重香案。
沉重乌木撞上青砖,发出骇人的断裂巨响,香灰和尚未燃尽的线香飞溅,在空中划出混乱呛人的轨迹,像一场不祥的预言。散落一旁的竹简刻着太史家族谱,被弥漫的灰烬无声覆盖。
“堂堂太史之女,不以礼聘为媒,私通潜入太子潜邸……贱婢!”太史敫的咆哮带着撕裂的痛楚,“苟合求生之辈!君王后?她也配!”他踉跄一步,指着地上家谱竹简的手剧烈颤抖,“从今日起,她不再是我女!她的血,不是太史氏的血!更不配进我太史氏宗祠一步!”
几个时辰后,太史嫣的锦辇驾临太史府门外。府邸大门紧闭,如同覆着一张生铁面具。侍卫的呼喝通报也被里面厚重的沉默吞噬。
“父亲…”君王后抬手,止住了准备强行开门的侍从。她走到冰冷的门前,裙裾拖过门前台阶的细尘,隔着厚重的门户缓缓屈膝跪地。她整理自己的王后服饰,一丝不苟。“女儿谨守册命,拜别父亲。”
她深深伏下身去,额头几乎触到尘土。
府门纹丝不动,唯余风扫阶前的肃杀。君王后起身,眼中有种沉静的哀恸。在登辇回宫前,她再次转身,朝着那扇沉默如渊的漆黑门户,行了完整的女儿跪拜大礼。父亲那句“非吾种也”的怒吼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胸口,然而她必须记住另一个身份——齐国的君王后。
此刻,莒城狭窄宫室的木格窗棂外,夜色浓稠得化不开。风带着咸涩的气息灌进来,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在齐襄王田法章年轻但已刻上忧惧的脸上跳跃。他缩在榻上,抱紧被子,像只受惊的鹤。这里的一切都提醒他:他是匿身莒城五载的亡国傀儡君王。五年,像浸在深海的污泥里,连骨头缝都透出耻辱的寒意。那场可怕的战争风暴过后,齐国只剩下莒和即墨两座孤城在惊涛中挣扎。殿外卫兵的甲胄在沉寂中偶尔撞击出细微脆响,在死寂的夜里放得巨大,每一次都像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敲击一下,让他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弹跳起来。每一次声响,都让他想到铁蹄声在逼近。
宫门无声滑开,君王后太史嫣端着温水悄步走入,步履轻得如同暗夜里的水流,不惊起一丝尘埃。五年时光,她容颜里最初的惶恐早已沉淀为一种霜雪般逼人的镇定,这镇定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王廷,也支撑着角落里惊魂未定的丈夫。她将水盆置于矮几,拧干温热的布巾,如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没有言语,只是执着地、一寸寸、一遍遍擦拭他冰冷汗湿的额角与手心。
“明日……”齐襄王终于发出声来,声音暗哑干涩,带着难以抑制的嘶嘶尾音,“田单那边…可有消息?”这名字,像是冰冷囚牢尽头唯一隐约透来的微光,却又似千钧重负压顶而来。田单,是他,也是这腐朽小朝廷最后、也是唯一的赌注。
君王后手上的动作极轻微地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即墨尚在坚守,王上。”她用最平稳的声调告知,如同陈述天经地义的道理,“田将军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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