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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王的诏令……已在洛邑公然宣示……”屈巫顿了顿,喉结上下蠕动,似乎在咽下恐惧的涎沫。
熊渠深陷在巨大铜座里的身形如同一尊凝固已久的石像,没有一丝反应,只有眼底映着残火的微光轻轻一跳。
屈巫的头几乎抵到冰冷的青铜地面:“厉王……烹杀褒国谏臣于镐京市中!铁釜沸水犹未冷……”简册在他剧烈颤抖的手中有哗啦的细响,“强夺镐京周围林泽,公卿贵戚之田亦被夺占!国人……不准议政……王畿之内设‘卫巫’,有敢非议朝政者……无论贩夫走卒,一经告发……当场截舌!尸……悬挂宫门示众!血流染红了街石……”屈巫最后的声音已带了控制不住的哭腔。
如同沉默的地脉深处骤然裂开一道深渊,宫殿的地板仿佛都随之震动!熊渠紧抓铜座扶手的指关节在一瞬间惨白如被剥离血肉的骨架,巨大的力量挤压着千锤百炼的青铜!一声裂帛般的、令人齿冷的金属呻吟爆开!青铜器座扶手边缘,那象征着神王通灵的、价值连城的绿松石镶嵌,硬生生被他五指之力挤压崩裂开来!细碎的玉石屑片混合着铜屑如同飞蝗,溅射入前方的昏暗里,打在屈巫低垂的后颈上,又无声滑落。
一片死寂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回荡。一滴、两滴……冰冷的汗液沿着熊渠鬓角太阳穴处的虬结血管蜿蜒而下,越过他古铜色的面颊,最终滴落在他膝前青铜饕餮兽面的兽吻深处,发出轻微到几乎不闻的“嗒”声。饕餮铜兽口含玉珠的冰冷双眼,在残灯下泛着幽光。
殿宇深处,毫无预兆地响起一声幼童夜半惊醒的尖利哭嚎,像锐利的骨锥划破浓重如胶的夜雾。那声音撕心裂肺,随即被慌乱奔跑的女侍与低声急促的呵斥压下,但余音如同淬毒的细针,钻入了熊渠的耳膜,刺入他的颅骨!
他猛地紧闭双眼!黑暗中却清晰无比地翻涌出幻象——碾碎骸骨的沉重铜轮声!无数周卒铁靴踏过焦土的轰响!铠甲铁叶磨擦如千万虫蛀啃噬林木!那是周王朝曾经踏碎宗周封国无数、扫平异族方国的铜车军阵碾来的声音!那车声、脚步声、甲叶声带着滔天的血腥气,仿佛近在咫尺,正隆隆滚动过丹阳宫外空旷的广场,沉重地碾过他的胸腔!他甚至能闻到那车驾上所携带的、属于褒国谏臣沸汤人肉与镐京城门悬挂头颅腐烂的混合腥臭!厉王那张被刻在他想象中的、暴戾而扭曲的脸,仿佛正悬在大殿门外无尽的黑暗中,无声狞视着他!
“召……寡人三子……即刻回都……立刻!”熊渠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如同沙砾在焦黑的矿坑里摩擦,干涩、急促、带着极力压制的惊惶颤抖。他放在膝上的手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铜皮般坚硬的肉中,几乎要抠出血来。屈巫如同受惊的蜥蜴,手脚并用,无声息地迅速倒爬着,消失在最厚的帷幕阴影里。
楚宫偏殿火光昏暗。巨大的楚国疆域图铺展在青铜支架上,蜿蜒的河流和起伏的山脉被朱砂线条深深勾勒。熊渠背身站着,身影被烛光拉得巨大扭曲,投射在地图上,覆盖了大半江山。熊康、熊红、熊执疵已卸去王服,身着素麻白衣,恭敬而紧绷地立在离图五步之外的冰凉地砖上。殿外甲士林立,守卫森严。
熊渠的手指,青筋暴突如同盘踞着青铜锁链,猛地戳向地图最上端标记周都镐京的位置!力道之猛,指甲深深刻进厚实木板,留下一个狰狞的凹痕,边缘的木屑都翻了起来!
“此獠非人!乃食人厉鬼!”熊渠的声音带着破旧风箱拉扯的嘶哑咆哮,喷在疆域图上,让靠近地图边缘的火烛剧烈摇曳,“褒臣沸汤白骨尚在鼎镬!他下一刻便能点起烽燧直指楚国宗庙!”他剧烈喘息,胸膛起伏如鼓风机,“镐京门楼上悬着上百被截舌的尸身!西市流散着被夺田逐户的哀魂!这等暴君凶戾之气,直冲霄汉!他……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天下诸侯口实!他只在乎谁不顺服、谁的脑袋还能砍下来挂上他的城墙!”
炉火噼啪一声爆出一个火星,在熊渠眼中倒映出两点猩红跳跃的血光。
次子熊红猛地抬头,脖子上的青筋贲张如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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