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散漫松懈、士气低迷、甚至不堪一击的疲惫氛围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原先那杀气腾腾、壁垒森严的景象荡然无存,仿佛一支经历了漫长寒冬、辎重尽失、补给断绝、几乎溃散的疲惫之旅。
熊通一身普通裨将的装束,头上未戴王胄,只系着普通的战巾,腰间佩着一柄毫不起眼的短剑,混在辕门附近看护的军士阴影里。他冷眼看着眼前这副由他精心导演、活灵活现的“颓败”景象,薄冷的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狩猎者静待猎物落入陷阱的满意弧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寒光收敛,仅剩下一片猎鹰审视草甸上肥兔般的专注与无情。
次日,辰时刚过。
天际灰蒙,寒雾未散。远处的山道上,一阵细密的烟尘率先扬起,如同不安分的尾巴。
烟尘渐近,散开处,显出一辆轩昂的随国宫廷仪仗马车。四匹膘肥体壮的黑色骏马披着缀有青色贝饰的华丽马具,铜铃叮当作响。车前车后,各四名全身皮甲、持青铜长戟的剽悍随国武士护卫左右,神情警惕。
正是少师的车驾。其车缓缓驶近楚军辕门,马蹄踏在泥泞土地上发出沉重响声,车轮辘辘,带着一种审视、巡视般的高傲姿态。
终于,车驾在辕门丈许外停下。车帘被侍从恭敬掀起。
少师,一身崭新的玄纁二色锦织深衣,腰间悬着美玉组绶,冠上玄玉熠熠生辉,在略显昏暗的天光下依然流光溢彩。他在两名侍从搀扶下,步履徐缓而稳重地踏下车阶。
脚刚落地,他的目光便如鹰隼般扫向楚军营盘深处。当营中那副疲沓散乱、毫无章法的景象尽收眼底时——那些无精打采的士卒,那些被风撕扯的杂色破旗,泥泞不堪的营地,散乱的杂物,几处歪斜的草料堆,角落里歪倒的空木车……他脸上那份临行前随侯殷殷叮嘱带来的谨慎小心与凝重,瞬间被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冲淡。
一丝清晰无比、难以抑制的鄙夷之色,如同爬虫般迅速攀上了他的眼角眉梢,刻薄而锐利。他甚至微微扬起了线条优美的下颌,露出了保养良好的白皙脖颈喉结,仿佛要避开这营盘中弥漫着的、混杂着马粪汗臭和湿泥气息的浑浊空气,显示自己的不屑与清高。那份矜持的优越感,几乎化为实质环绕其身。
熊通心头雪亮,面上却迅速堆起近乎谦卑的热情笑容,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他一身半旧皮甲与战袍故意沾了些泥点,笑容热络得近乎夸张:
“少师屈尊纡贵,远来涉足鄙营寒地!路途劳顿,辛苦辛苦!敝军草创,粮秣不济,营盘杂乱无状,让上国贵卿见笑了!还望海涵恕罪!”说罢,竟躬身作了一个武将简礼。
少师这才将目光缓缓移向近在咫尺的熊通。鼻翼不易察觉地轻轻翕动了两下,似乎真的在仔细嗅闻熊通身上是否也沾染了这种“败军”的气息。他那双被精心修饰过的细长眼睛里,那份极力掩饰的轻蔑终于浮上表面。他缓缓抬起带着玉扳指的手,抚平锦袍袖口上被风吹起的一丝微不足道的细微皱褶,声音刻意拖长放缓,带着无可挑剔却冰冷彻骨的礼数,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滚落:
“楚王……多礼了。”他略作停顿,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倚在栅栏上、懒洋洋晒太阳、如同散沙的楚卒,嘴角勾起一个混合着讥诮与怜悯的微妙弧度,缓缓续道:
“贵军长途跋涉,风雪经年,果然风尘仆仆,颇见……艰辛啊。”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很轻,却像蘸了剧毒的钢针。
随国深宫。
书房的雕花楠木长窗紧闭,隔绝了外界刺骨的夜风和黯淡的星光。厚重的玄墨色帷幕层层落下,将室内包裹得如同密封的青铜壶,一丝光线也难以渗出。唯有那高大的青铜蟠螭连枝灯树伫立在书房角落,十余支牛油巨烛燃烧正旺,将跳跃的橘红色光芒猛烈地泼洒向四周。这异常的光亮将少师那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身影映照得格外庞大、扭曲、膨胀,如同挣扎的巨大鬼影,在雕刻着瑞兽祥云的精美梁柱与绘有朝觐图景的彩绘壁面上投下剧烈摇摆、肆意舞动的恐怖阴影。
他刚从楚营归来,仿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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