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写，怎么算‘德容兼备’？”
当时他正在与墨先生商议新政，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措手不及。看着少女眼中闪烁的执拗光芒，破天荒竟鬼使神差地没有治她的罪，反而让李德全取了些启蒙的书籍送过去。现在想来，那竟是他默许这场“皇宫改造计划”的开端。
长春宫的晚膳总是庄严肃穆的。皇后端坐在紫檀木餐桌旁，鬓边九凤朝阳钗纹丝不动，用银箸夹菜的姿势都如教科书般标准。当破天荒说起凤玲珑教宫女识字的事情时，皇后握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陛下，宫规不可废。”皇后的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若宫女太监都学了字，怕是要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破天荒舀了勺莲子羹，热气氤氲了他深邃的眼眸：“皇后还记得自己刚入宫时，是如何在御书房外跪了三个时辰求陛下允你读书的吗？”
皇后持箸的手猛地一颤，青瓷碗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响。二十年前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个同样倔强的少女跪在雪地里，怀里紧紧抱着《女则》，只为求得与皇子们一同听太傅讲课的机会。
“可臣妾是……”
“凤玲珑说，”破天荒打断她的话，唇边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她要让这宫里的每片砖瓦都透着生气。”
是夜，破天荒屏退左右，独自来到凤玲珑居住的碎玉轩。窗纸上映着少女伏案疾书的身影，偶尔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想起白日里李德全回报，说凤玲珑为了给受罚的小禄子讨公道，竟堵在总管太监房门外念《道德经》，直念得那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李总管抱着头蹲在门槛上求饶。
“你倒是给朕惹了不少麻烦。”破天荒推门而入时，凤玲珑正往竹筒里塞着写满字的素笺，见他进来也不惊慌，反而献宝似的举起竹筒。
“陛下快看！这是破天荒发明的‘玲珑信箱’，宫女太监有委屈都可以写成纸条投进来，破天荒帮他们评理！”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整片星空，“等将来他们都识字了，就能自己写折子给陛下……”
“够了！”破天荒沉声打断，看着满桌散乱的字纸和墙上贴着的“宫女晋升计划表”，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莫名的悸动冲上心头。他该治她的罪，将这个搅乱宫闱的丫头杖责三十逐出宫去。可当目光触及她鼻尖那点依旧没擦干净的炭灰时，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无奈的叹息。
凤玲珑却像是没察觉他的怒气，突然凑近两步，身上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陛下，您说要是让宫女们也参加科举，会不会选出比朝堂上那些老顽固更聪明的女官？”
烛火摇曳，将少女的影子投在明黄的龙袍上，竟像是依偎在他怀中一般。破天荒看着她眼中闪烁的理想主义光芒，突然想起墨先生说过的话：“新朝初立，最缺的不是律法，是敢想敢做的锐气。”
他伸手拂去她鼻尖的炭灰，指腹触到细腻温热的肌肤，两人都微微一怔。
“明日起，朕会让翰林院编些浅显的识字课本送来。”破天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但你若再敢把御膳房的山药当标本，朕就把你那信箱扔进太液池。”
凤玲珑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抱着他的胳膊直晃：“陛下您真是明君！破天荒就知道……”
“还有，”破天荒板着脸抽回胳膊，耳根却悄悄泛起红晕，“下次进言，先把头发梳整齐了。”
窗外的月光淌过雕花窗棂，照在散落的素笺上。那张画着宫女太监并肩读书的草图旁，凤玲珑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天下无贵贱，识字当平等”。夜风拂过，卷起纸页边角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着某个遥远而宏大的梦想。
李德全站在廊下，听着殿内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和帝王无奈的低斥，忍不住摇头轻笑。这场由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掀起的皇宫变革，究竟会走向何方？他不知道，但看着窗纸上交叠的两道身影，总觉得这沉寂多年的紫禁城，或许真的要透出些不一样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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