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暮色中投下细长阴影,墨先生捏着算筹的手指忽然顿住。窗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喏,新任户部尚书正捧着考成簿跪在丹墀下,而御座上那个明黄色身影,正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扫过殿中群臣。
松江府漕运延迟半月,该当何罪?破天荒的声音比三个月前沉了三分,尾音里淬着新磨的锋芒。年轻帝王指尖叩击着紫檀木扶手,雕花饕餮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此刻变幻莫测的神情。
墨先生将算筹轻轻搁在青玉案上,冰凉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三个月前推行的考成法本是为澄清吏治,如今却成了帝王手中最锋利的鞭子。他记得先帝在位时,每逢岁末总要叹息法严则怨生,那时站在阶下侍立的少年皇子,还曾笑着说要做宽仁之主。
陛下,户部尚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松江府上月遭了台风......
天灾便可不究?破天荒忽然起身,明黄龙袍随着动作掀起一阵疾风,去年淮河水患,河南巡抚三日上报、七日赈灾,怎么不见拿天灾做借口?他步步走下丹陛,玄色云纹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回响,朕看不是天灾,是人祸!是那些世家大族把持漕运,故意给新政难堪!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墨先生望着帝王紧蹙的眉头,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东宫讲学时的场景。那时十二岁的破天荒攥着《贞观政要》,睁着乌溜溜的眼睛问他:先生,为何唐太宗能容得下魏徵当面顶撞?而今御座上的青年,却连一句灾情解释都听不进去了。
陛下息怒。墨先生缓步出列,月白长衫在一众绯紫官袍中格外醒目,考成法旨在考绩,非为构罪。松江知府张大人去年在浙江推行均田制,使三千流民复业,其功过当综合评定......
先生又来为世家说话?破天荒猛地转身,龙目圆睁。墨先生注意到他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佩剑上,那柄定业剑是平定西疆时所得,自从上个月太傅因谏言过直被遣回原籍后,帝王便时常剑不离身。
墨先生深深躬身,雪白长须几乎垂到地面:臣只为国法执言。《皇明祖训》有云,灾年减赋、罪疑惟轻......
够了!破天荒不耐烦地挥手,龙袍袖角扫落案上的青瓷笔洗,碎裂声在大殿里刺得人耳膜生疼,先生总说祖训祖训,可祖宗们留下的天下,差点就断送在那些空谈祖训的腐儒手里!若非朕铁腕推行新政,此刻江南世家怕是已经竖起反旗了!
墨先生直起身时,看见帝王眼中跳动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火焰。那火焰在去年平定七王之乱时烧得最旺,如今却开始灼伤新政本身。他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江南各府的士绅已开始串联,说今上苛察如嬴政,猜忌赛曹操,那些原本支持改革的寒门士子,也渐渐缄口不言。
陛下,墨先生的声音平静如水,二十年前臣教陛下读《荀子》,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如今新政如航船初发,若操之过急,恐有倾覆之危。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素笺,这是昨日收到的江南舆情,百姓虽赞均田制,却也怨税法严苛,官吏为求考成,竟有......
先生!破天荒的声音陡然拔高,您是朕的帝师,不是那些世家大族的说客!他一把拂落墨先生手中的素笺,雪白宣纸上的墨迹在金砖上洇开,像一滩摊凝固的血泪,朕看您是在竹林里待得久了,忘了朝堂上的刀光剑影!
墨先生望着散落在地的笺纸,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夺嫡之争。那时还是庶子的破天荒被构陷下狱,是他深夜冒雨带着三十卷策论潜入天牢,少年隔着铁窗哽咽道:先生,若有朝一日破天荒能出去,定不负您的教诲。而今,昔日少年已成九五之尊,当年的肺腑之言却如风中残烛。
陛下,老臣缓缓拾起一张笺纸,上面民怨沸腾四个字被烛火映得透亮,臣昨日路过城南粥棚,听见流民唱民谣新官来,旧官去,换汤不换药他顿了顿,看着帝王瞬间铁青的脸色,臣知陛下急于求成,可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何况这百年积弊?
破天荒死死盯着墨先生,胸口剧烈起伏。殿内侍立的群臣连呼吸都放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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