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么沉重。
辽东之事，依《周礼·大司徒》辨十有二壤之物而知其种，先遣农官勘察土壤，再编绘《土宜图》分发州县。破天荒的声音在夜风中微微颤抖，流民迁徙要循序渐进，每丁授田百亩，五年不征赋税。记住，刀剑能征服土地，却不能让人心归顺。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帛，这是当年墨先生所书《万世基业策》，你拿去好生研读。
绢帛入手微凉，赵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民为水，君为舟的字样，边角处还有父皇密密麻麻的批注。月光下，他看见父皇的背影在垛口处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散。
父皇...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扶住那日渐衰老的身躯。
破天荒却摆了摆手，目光投向远处的禁城。夜色中的宫殿群如同沉睡的巨兽，角楼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明日起，你代朕主持朝会。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千斤巨石砸在赵衡心头。他想说些什么，却见父皇转过身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那是只有在决战前夜才会出现的光芒。
朕还要去看看新铸的火炮。破天荒整了整龙袍，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跃马横枪的英王，兵部说新制的开花弹能炸穿三尺厚的城墙，朕要亲眼验看。
赵衡望着父皇拄着拐杖一步步走下观星台的背影，忽然明白，有些壮志永远不会老去。它们只是化作了更深沉的守望，在每一个寂静的秋夜，凝视着这片用鲜血和智慧浇灌的土地。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子声在空旷的宫城里回荡，一声，又一声，如同帝国稳健的心跳。
回到东宫，赵衡将《万世基业策》郑重地供奉在紫檀木架上。绢帛的最后，墨先生写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旁边是父皇的批注：守成不易，创业维艰。烛光下，他仿佛看见两代帝王的身影在眼前重叠，一个在金戈铁马中开创基业，一个在和风细雨中守护江山。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赵衡已将《土宜图》的绘制细则拟定完毕。窗外传来禁军换岗的甲叶碰撞声，他忽然想起昨夜父皇站在观星台上的背影，那背影虽已佝偻，却像泰山一样稳固。万世基业不是一代人就能建成的，但只要每一代人都尽到自己的责任，这江山社稷就能如北斗七星般，永远照耀着华夏大地。
紫宸殿的晨钟准时响起，破天荒在李德全的搀扶下走向御座。今天他特意换上了那件十二章纹的衮龙袍，虽然系玉带时费了些力气，但当晨光透过窗棂照在脸上时，他眼中又燃起了熟悉的光芒。东北的捷报还在传递，帝国的车轮滚滚向前，而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为这架马车稳稳地掌好最后一段缰绳，然后将它交给值得信赖的继承者。
阶下的百官山呼万岁，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破天荒望着丹墀下那片攒动的朝服，忽然觉得无比安心。他仿佛看见赵衡手持《万世基业策》，站在观星台上指点江山；看见凤倾羽在花丛中微笑着向他招手；看见墨先生捻着胡须说孺子可教。这万里河山，终将在一代代人的守护中，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暮年的帝王合上双眼，嘴角带着一丝欣慰的微笑。远处的演武场传来火炮试射的轰鸣，那声音沉闷而有力，像是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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