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元年暮春,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让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积了层薄霜。新帝赵恒推开雕花木窗,望着檐角凝结的冰凌,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御案上那份墨迹未干的漕运损耗清单。宣纸上罗列的数字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从江南到京畿的两千七百里漕道上,每石漕粮竟要消耗三成以上,这个数字比户部呈报的账册高出整整一倍。
陛下,苏相在外求见。内侍监总管李德全的声音像浸透了温水的棉絮,带着小心翼翼的恭顺。
赵恒转身时,明黄色龙袍在青砖地面拖曳出细碎的声响。他将密报收入紫檀木匣,落锁的刹那抬眼望向殿外:
须发皆白的苏文渊踩着碎冰走进殿内,手里捧着的漕运图在寒风中簌簌作响。这位三朝元老在新帝登基后一直称病不出,此刻却面色红润,玄色朝服上绣着的仙鹤仿佛要振翅欲飞。老臣参见陛下。他深深躬身,袍角扫过地面时带起细雪,听闻陛下昨夜召见了江淮漕运使?
御座上的年轻帝王没有直接应答,而是将一本泛黄的《漕运通志》推到案前。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稻穗,那是去年江淮大旱时,他微服私访运河码头亲眼所见——漕丁们用发霉的糙米填充粮袋,而码头官吏正与粮商在酒肆里分赃。
苏相可知,去年通州仓场验收漕粮时,有官员用盐卤浸泡粮样充数?赵恒的声音像殿外的冰凌般清冽,漕船行至半途,每船要向沿途关卡缴纳十二种名目的过路费,从水脚钱验米钱,连纤夫的草鞋都要按双抽税。
苏文渊捧着牙笏的手指猛地收紧,青玉朝板在掌心压出深深的印痕。他宦海沉浮四十余载,自然清楚漕运这条黄金水道上盘踞着多少蚂蟥。从执掌漕运的户部侍郎到沿岸的州府官吏,再到世代垄断船运的江淮七姓,早已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利益之网。
陛下,漕运乃国之命脉,牵一发而动全身。苏文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洪武年间尝试改革漕运,结果三个月内十七名漕官联名罢官,最终不了了之。
赵恒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他起身走到悬挂的漕运图前,朱砂笔重重圈住徐州、扬州、通州三个节点:洪武爷当年败就败在求全求快。今日朕要推行的分段转运,就是要将这条巨蟒斩成三段。笔尖在扬州段猛然顿住,墨点晕染开来,像滴落在白纸上的血珠。
三日后的早朝上,当赵恒宣布任命兵部侍郎张知白主持漕运改革时,整个朝堂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站在文臣班首的苏文渊眼皮微颤,他看见站在武将队列里的张知白正摘下乌纱帽,露出被战刀削去半片的左耳——那是此人在平定西南叛乱时留下的印记。
臣张知白,叩谢陛下隆恩!三十五岁的兵部侍郎声如洪钟,玄色官袍下露出半截护腕,那上面还沾着去年治理黄河时的泥浆。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地图在丹墀展开,朱砂勾勒的新漕道如同赤色长龙,从扬州到通州的水路上,赫然标注着十二个新设的中转仓。
分段运输、雇佣商船、严惩贪腐。张知白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的徐州节点,臣请旨,先在江淮试行三月,若有成效再全国推广!
荒谬!户部尚书李嵩突然出列,翡翠朝珠在胸前剧烈晃动,商船如何能运载皇粮?若有闪失,谁担得起欺君之罪!这位靠着漕运肥缺发家的老臣向前半步,雪白的胡须几乎要触到地面:祖宗成法岂能随意更改?
赵恒端坐御座,看着阶下争吵不休的群臣,忽然想起半月前微服私访通州码头的情景。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亲眼看见漕丁们将发霉的稻谷倒入运河,而岸上酒肆里,李嵩的侄子正搂着歌姬清点漕银。此刻李嵩义正辞严的模样,让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说的那句话:皇座之下,皆是深渊。
退朝后,赵恒独自来到御书房。李德全捧着鎏金铜盘跪在地上,里面盛放着三封刚截获的密信。第一封是李嵩写给江南盐铁转运使的,朱砂批注着需让张知白知难而退;第二封盖着江淮水师都统的官印,墨迹未干的信纸里夹着半片风干的荷叶——那是漕帮传递密信的标记;第三封来自苏文渊府中,里面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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