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张画着残缺龙舟的笺纸。
陛下，张侍郎已带着三百亲兵离京。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苏相府中昨夜有七波密使进出。
赵恒摩挲着那片干枯的荷叶，忽然想起张知白离京前说的话：臣幼年随父押运漕粮，见过太多漕丁冻死在船舱。他们的妻儿在码头乞讨，而官吏们却用漕银修建私家园林。当时这位铁血侍郎眼中的红血丝，像极了此刻御案上蔓延的朱砂痕迹。
三更时分，苏文渊府邸的密室里，七盏青铜灯将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扬州王氏的家主王显之正将密信推到苏文渊面前，信纸边缘还沾着运河码头特有的青泥：张知白在扬州码头设了栅栏，所有商船都要登记造册，这是要断破天荒们的活路！
何止断活路。苏州陆氏的掌事陆明远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磕在桌上，他还查抄了常州中转仓，搜出的账册足够让半个江南官场人头落地。
苏文渊捻着花白的胡须，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漕运利益图》上。那幅用金线标注的地图里，从扬州盐商到京城粮铺，密密麻麻的关系网如同蛛网般覆盖着整个漕运体系。当他的手指划过代表自家产业的苏州码头时，烛火突然爆出一声轻响。
通知漕帮，该让运河了。苏文渊的声音像陈年的窖酒，带着醇厚的危险气息，还有，把那些发霉的漕粮到通州仓场去。
永熙元年五月，当第一批雇佣商船满载漕粮抵达通州时，整个京城都闻到了粮袋里散发出的霉味。监察御史联名上奏，弹劾张知白玩忽职守；江南七姓同时宣布停运，数万漕工聚集在运河码头；更有人在紫宸殿外击鼓鸣冤，呈上的状纸里赫然印着张知白与商船主的密约——那是用特殊墨汁写就的伪证，遇水即化。
赵恒站在御书房的丹陛上，看着李德全呈上的加急奏报。张知白在扬州被漕工围困，身上中了三箭仍死守中转仓；苏州码头燃起熊熊大火，三百石新粮付之一炬；而苏文渊正率领百官跪在文华门外，请求罢免张知白以平民愤。
陛下，该下雨了。李德全捧着雨具的手微微颤抖。殿外的天空早已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在云层后滚动。
赵恒却推开了窗，潮湿的风裹挟着远处的喧嚣涌入殿内。他想起昨夜收到的密信，张知白用鲜血写就的臣在，漕运在五个字，此刻正烙印在他的龙纹玉带上。当第一滴雨水落在御案上时，年轻的帝王忽然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斩落了悬在殿角的青铜风铃。
传朕旨意。赵恒的声音穿透雨幕，像惊雷般炸响在紫禁城上空，着张知白为江淮漕运总督，赐尚方宝剑，凡阻碍改革者，先斩后奏！
雨水顺着明黄色的龙袍蜿蜒而下，在青砖上汇成细小的溪流。赵恒望着殿外跪满文武百官的广场，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燃烧的火焰，此刻正在他的血脉里熊熊燃烧。漕运改革的洪流已经冲破堤坝，而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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