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在天光微熹时,渐渐小了,从狂暴的嘶吼变成了绵密的低泣。卫生院里弥漫着消毒水、湿衣服和惊魂未定的沉闷气息。孩子们在临时腾出的病床上挤着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但至少是安全的。两个生活老师心力交瘁地靠在墙边,眼神空洞。镇上的领导和闻讯赶来的消防队员、医护人员挤在走廊和简陋的办公室里,低声、急促地交换着信息,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的汇报,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
陈星靠坐在卫生院走廊冰凉的长椅上,身上湿透沾泥的衣服已经半干,紧绷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他没动,只是微微闭着眼,看似休息,实则全身的感官依旧处于一种惯性的、高度戒备的状态。耳朵自动过滤着周围的嘈杂,捕捉着任何异常或危险的信号。这是他多年军旅生涯留下的烙印,深入骨髓。
他的心口处还有些隐隐作痛,是之前抱李辛时,她无意识死死攥住他衣襟留下的。不,更早一些,是在泥石流倾覆的巨响中,从后视镜看到那末日景象时,瞬间僵硬然后无法控制颤抖的身体,透过车厢传递来的、那种濒临崩溃的恐惧。再早一些,是她跳下车,在瓢泼大雨中冲着老师和孩子们嘶喊“快上车”时,那双在车灯和闪电映照下,亮得惊人的、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眼睛。
陈星的心,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几下,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强烈的震动。他见过这个女人最不堪、最脆弱、最像野兽也最像破碎娃娃的样子,也见过她清醒时故作轻松、用短信编织遥远思念的侧影。但今夜,在生死时速的逃亡中,在毫不犹豫调转车头冲向更危险地带的那一刻,在抱着冰凉颤抖的孩子、用嘶哑声音催促“快”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李辛。坚韧,果断,有种近乎本能的、不顾一切的担当。那不是被药物或折磨激发出的疯狂,而是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属于“人”的亮光。
这和他之前理解的“雇主”,或者“需要特殊看护的戒毒者”,完全不同。
他将她从驾驶座上扶下来时,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和绵软,那是肾上腺素褪去后的虚脱。她脸上混着雨水和泪,苍白得透明,眼神还有些涣散的惊悸。那一瞬间,陈星几乎没怎么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动作——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很轻,比想象中还要轻,像一片风雨中飘零的叶子。她没有挣扎,只是将脸埋进他肩头,温热的液体迅速浸湿了他肩颈处的衣料,滚烫,又迅速变得冰凉。
那一刻,陈星心里没有任何旖旎的念头,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敬意、怜惜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他沉默地抱着她,穿过杂乱的人群,将她安置在卫生院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找来干燥的毯子,又去倒了杯热水。
此刻,李辛裹着毯子,捧着那杯已经变温的水,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和远处依旧笼罩在雨雾中的、曾经是她“家”的方向,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没什么力气的笑,声音沙哑地说:“看来……我们无家可归了。”
陈星睁开眼,看向她。劫后余生,她第一句话不是抱怨,不是后怕,而是用这种近乎玩笑的语气陈述事实。这份快速调整心态、甚至还有心气自嘲的韧性,再次让他有些意外,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
他也跟着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接话道:“那,雇主大人,接下来……我们流浪吗?”
“哈哈……” 李辛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却真实。她摇了摇头,没接这个话茬,而是微微侧耳,听着不远处镇领导、消防队长和几个村干部压低声音却难掩焦灼的交谈。
“东沟村那边路全断了,泥浆深的地方估计超过两米,机械进不去……”
“卫星电话联系上了,老支书说塌了七八户,具体伤亡……还在核实,但肯定有……”
“西坡小学彻底没了,幸亏……唉,幸亏人都撤出来了……”
“现在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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