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片平铺于坑底,纸面朝天,仿佛不是掩埋,而是供奉。
再覆土,压实,最后取一捧新掘的夯土——正是当日小李子带回养心殿那三捧之一,黄中透红,颗粒紧实,攥之成团,掷地微散。
他把它轻轻盖在拓片之上,又以枯枝为尺,在土堆旁刻下一道浅痕:非字非符,仅是一道斜线,自左下向右上,如箭镞所指,亦如幼芽破土时第一道倔强的弧。
小李子喘着气攀上来,衣襟撕裂,额角蹭出血丝:“陈总执……埋这个……做什么?”
陈皓未答。
他拍净手,泥土簌簌坠落,像褪去一层旧皮。
他站直,望向山下——归源道并非坦途,它伏在群峰褶皱里,时隐时现,却自有其呼吸:道旁灯火点点,不是官驿的灯笼,是养护员支起的竹灯;灯下人影晃动,正俯身教几个赤脚孩童辨认插在路肩的骨记竹片——一片刻“雨”,两片刻“塌”,三片刻“蚀”,竹纹深浅,便是百姓口授心传的律令。
他喉头微动,声音低得几乎被风撕碎:“有些根……要扎进土里;有些根,要扎进人心。”
话音未落,远处忽有一线微光自民议厅方向升起——纸鸢。
无铃无彩,素绢裁就,线上悬一小袋土,鼓鼓囊囊,麻线系得极紧,却分明是归源道养护员惯用的活结:三绕一扣,指尖一挑即开。
那纸鸢乘夜风而上,越岭,穿雾,朝着紫宸宫的方向,无声滑去。
陈皓仰首,目光追着那一点微光,直至它融进墨色天幕。
他忽然想起皇帝指尖停驻的日志上那句“雨水酸甚,茶芽蜷缩”——原来最锋利的奏章,从来不必蘸墨;它就长在苦楝叶的脉络里,埋在夯土的颗粒间,悬于一袋未封印的土上。
风骤紧。纸鸢的丝线,在他视网膜上绷成一道将断未断的弦。
纸鸢落了。
不是飘摇坠地,也不是被风撕碎,而是如一枚松针般,无声、笔直、带着山野的微凉与泥土的钝重,轻轻叩在养心殿前那方青金石阶上。
丝线垂落,未断。
麻袋鼓胀,悬于纸鸢腹下,袋口系着一道活结——三绕一扣,指尖一挑即开。
正是归源道养护员日日系在界桩竹片、夯土标尺、溪流浮标上的记号。
不张扬,不封印,不设防。
它来,就只是来。
殿门内,值事太监僵在门槛边,手还搭在铜环上,喉结上下滚动,却不敢出声。
那麻袋沾着夜露与山雾气,袋身粗麻泛潮,隐约透出赭红与褐青混杂的湿痕,像一块刚从地里剜出来的活土。
皇帝未召人,只抬了抬手。
太医署正卿疾步上前,双膝触地,以银镊夹起一星土粒,置于素绢,再以试毒银针轻点——针尖未黑。
又取蒸馏水滴入瓷盏,搅匀静置,水色澄明,无絮无沉。
最后捧至鼻下,闭目细嗅:微腥,略带腐叶清苦,一丝极淡的、近乎龙井焙火后的焦香余韵。
“禀陛下……非毒,非药,亦非贡土。”他伏首,声音发紧,“是路基之土,含铁、含腐殖、含茶树根须断口渗出的汁液。”
皇帝没说话。
他缓步走下丹陛,广袖拂过冰凉石阶,停在纸鸢旁。
俯身,指尖未碰丝线,只隔着半寸空气,感受那一线微颤——风未停,线未断,土未散。
他忽然问:“若朕信这把土……该拿什么换?”
满殿寂然。连檐角铜铃都似被抽走了声骨。
唯有苏婉儿立于阶下三步之外,青缎官袍垂落如墨,袖中右手拇指缓缓摩挲左手食指指腹一道旧茧——那是她幼年随父巡田,在南岭山脊用竹签刻地形图时磨出的。
她未跪,亦未应“遵旨”。
只退半步,解下腰间素锦囊,从中取出一册薄卷。
封面无题,仅以靛蓝墨点三枚铜钱印,乾字左竖微曲,隆字右耳偏窄——与陈皓呈于养心殿空砚旁那本《驿道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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